我笑了,当然了,段玉珉算的上是多才多艺,他自己也说,如果不多艺多艺,怎么配做一个花花公子,想当初他玩遍北京城,声名远播,那可不是浪得虚名呢。
我们到了周子驰的会所,周子驰知道勤勤要过来,提前把会所打扫了一遍,大堂的玻璃门都消了毒,地毯也换了新的,他正在门口等我们,车门一拉开,他向勤勤张开手臂。
勤勤开心的马上扑到他怀里,“干爹。”
周子驰把孩子抱在胸前,也是十分慈爱,“瘦了,真瘦了,宝贝儿。”
进去的时候我逗他:“周先生,真没看出来您这么喜欢孩子,那我的孩子出生了,可不可以也叫您一声干爹啊?”
他呵地一笑,说道:“那我得考虑一下,这不能总做干爹啊!我也到了应该当爹的年?了,看来我应该找点时间,找点空闲,再找块合适的土壤,好好酝酿一下。”他亲呢的逗孩子,“种个小种子,生个小娃娃,以后陪着小勤勤。”
周子驰没让司机和保姆跟进来,他带着我和勤勤一直上了顶楼,我这才看到顶楼原来有一个小花房,里面种着很多漂亮的花花草草,暖房里是温暖如春,我们进去时,正有一个穿淡紫色毛衫的女子蹲在一盆盆栽前修剪枝叶,阳光下,她的身影苗条玲珑,周子驰抱着勤勤走在前面,叫:“梅心。”
梅心?
我知道这就是他的那位女朋友了,那位在他心里占有很重要位置的神秘人物,今日终于得见,我不由的也提起精神来,我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女子回过头来。
我心里瞬间登了一下,好似丢进了一颗小石子一般,扑通一声,石子慢慢往下沉,我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来。
那是个长得非常端庄秀气的女子,不不,她不是颠倒众生的美丽,而是气质,她胜就胜在气质上,她很端庄,俊秀,她的身上有一种非常非常贤淑的气质,温柔,婉约,好似民国时坐在深闺绣楼边的大家闺秀一般,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柔软的衣服笼络着她的身材,她明眸善霞肤色如雪,我突然想起了朱礼欣的一幅工笔美人画——《韶华》。
韶华,真的是美人如玉,韶景芳华。
她看见了勤勤,立即放下了花铲,叫:“勤勤。”声音也是那么温柔亲切。
勤勤立即从周子驰怀里下来,叫:“阿姨,阿姨。”快步奔向她,显然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我和周子驰都停住了脚。
那女子蹲下身,仔细的看着段恪勤,她的眼睛紧盯着孩子在看,双目便好似凝结在了孩子身上一般,看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把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勤勤也象温顺的松鼠一样搭在她的肩头,两人久久不肯松开,可是正在她欲要亲吻孩子的脸颊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她推开了孩子。
我见那女子神情复杂,眼圈都红了,不由的我也奇怪。周子驰走过去,“怎么了梅心?”
她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声音哽咽:“我去洗洗手,换件衣服。”马上转身跑了出去。
原来她是怕自己刚弄完花草,手上有泥,或者身上不干净,勤勤毕竟现在很脆弱,她怕会影响到孩子。
我象是傻了眼般的看着这个女子,简直是心悦诚服。等她出去后我才和周子驰说道:“周先生,我真的很佩服。”
“你佩服什么?”
我说道:“她很漂亮,不不,不是一般的漂亮。她胜在气质,她真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和她比起来。”我摇头,“你这里的其他女人啊,全是些庸脂俗粉了。”
周子驰只笑不语。
我又忍不住白他,“周先生。您什么人呐!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你竟然还找别的女人!你真不是好人啊!”
“你怎么又来了啊?”他抗议:“李行云,你没更年期吧!我和你说,这可是我的地盘,你对我女朋友客气点,不要拆我的台子!”
终于那女子回来了,她换了一身衣服,这次却是一件淡青色的休闲衫。只在腰里松松系了个装饰腰带,可是那淡青色的衣衫勾勒着她的身材。更象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件云裳一样。我心中暗暗称赞,这才是真正的气质女子,这种优雅的美,就好象最灿烂又醇厚的秋色,满眼都是成熟的令人微醺的华丽,可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个轻言一个细语又有一种飘逸若兰的幽逸,她举止是落落大方的,谈吐从容自然,别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她都有些自惭形秽,象我这样的女人,对着她的端庄,我只觉得自己非常窝囊,简直一如轻云,一如泥泞,我们两个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周子驰正式给我们介绍。“梅心,行云。”
她向我微笑:“你好,我叫纪梅心,李小姐好。”向我伸出手。
我赶忙也和她握手,“你好,纪小姐,我叫李行云。”
纪梅心微微一笑,说道:“本来是想给李小姐冲茶的,子驰说李小姐很会饮茶,但是又说李小姐是孕妇,所以就没给李小姐煮茶。”
周子驰也收敛了很多,昨天在会所里见他,还是抱着另一个女人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德行,但今天见了纪梅心他就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了,他端正了很多,还别说,真象是个斯文的邻家大哥哥。
我们大家聊了一会儿天,而我们聊天的这功夫,勤勤就坐在纪梅心的膝盖上,纪梅心的手拥着勤勤,便象是母子一般,聊了一会儿,周子驰突然叫我,“行云,”他拉我起来:“我有样好东西给你看。”
我不明白的和他出来,“什么好东西?”
我们出来了他才和我说道:“行云,梅心不是北京人,她在国外,这次到北京也是办事,我好不容易才请动她过来,勤勤挺喜欢她,我们留点时间给她和勤勤多呆一会儿好吗?”
我在想这件事,按说这不难办,可是,可是,我再看里屋,果然看勤勤和纪梅心坐在一起,纪梅心把做好的点心拿给勤勤吃,她很贴心的在喂勤勤,勤勤也是非常的开心,那一幕实在十分温情,我想了下,没忍心拒绝。
周子驰给我安排了个套间休息,还让大师傅送过来一碗非常好吃的甜品粥给我吃,我忍不住就吃了下去,想着给纪小姐和勤勤多留点时间,我又拿过来一本书翻阅,结果看着看着我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我睡了过去。
哪知道这一觉我睡的到了天黑,醒过来一看会所里都掌了灯吓我一跳。
一拉开门周子驰正好进来。
我急的叫他:“周先生,勤勤呢?”
“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我焦急:“您怎么没叫我啊?”
他耐心地和我解释:“你是孕妇,很容易疲惫,看你睡得那么香我没好意思叫你,就让你多睡一会儿,反正有司机和保姆,勤勤呆的也累了,我就让司机和保姆把他送回去了。”
我还是觉得不妥,我埋怨周子驰不早叫我,又埋怨他这里的大师傅不该把甜品做得那么好吃,我一贪吃就吃多了睡过去了,我还怕段玉珉会不高兴,周子驰只是呵呵笑着和我打岔,最后我见事情已经这样了,只好悻悻了下来,“你欠了我个人情,有一天你记得要偿还我的!”
“没问题。”他爽朗地和我说道:“告诉你,我黑道白道都认识人,如果你有事需要我,一声令下,我叫人替你去砍人!”
他当然是玩笑话,但看的出他确实也很开心。
纪小姐坐在一间茶室里,她捧着茶在喝,人却象是在沉思什么事,白色的杯子捧在她的手里,她眼眸微垂,半边身影被灯光照着,幻明幻真,辉意流转间,她眉眼澄清。
那间茶室很小,布置的却很精致,房间里也是中式的陈设,紫檀家俱,座垫都是苏绣的花纹,我和周子驰进去,纪小姐受了惊动,赶忙从思绪中回过神,她转身向我们笑笑:“子驰,行云。”
她背后有一面紫檀屏风,屏风上玻璃内层是小猫戏蝶,猫儿抬头,猫眼明亮,灯光再这么一照过来,她的眼睛里也有点水光闪烁,我不由的心里又是赞叹一声,真是一个让人看了不忍挪眼的丽人。
纪小姐先和我道歉:“对不起行云,勤勤要回去的时候看你还在睡觉就没打扰你。”
我赶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应该谢谢你,勤勤这孩子挺苦,难得他这么喜欢你。”
周子驰那边轻轻清了下嗓子,也没说话。
纪小姐和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她站了起来,“子驰,我有点累,我想先回去了。”
周子驰明显十分意外,“你要回去?外面下雨了。”
我看外面,的确是下雨了,来时还是晴天现在却下了雨,窗外有轻微的雨声,打在玻璃上沙沙的轻响。
周子驰显然是不想纪梅心走的,他放低了声音恳求她:“梅心,你也累了,不要回去了,我这里有休息的地方。”
纪小姐还是很坚持,“不,我想回去休息,行云,”她握过我的手,“今天很高兴很认识你,改天我们再见。”
我见她一定坚持要走,只好应了她,周子驰无奈的送她出去,我见周子驰给她拿着大衣,走到门口时他给她披上衣服,又把围巾给她戴好,外面风雨扑簌簌的,周子驰护送着她上车,直到车子驶出回所消失转弯,他才怅然若失的回过身。
我不由的损他:“现在知道什么叫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只是高深莫测的看了我一眼。
我也很狡猾地看他,认识周子驰,我觉得他还真是个很特别的朋友,他和段玉珉不一样,段玉珉身上有邪气,他外表斯文,其实骨子里埋着一股子邪气和霸气,但周子驰完全不同,周子驰从外表看就没有正气,他是真的油滑,和所有人似乎都是一副可以开开玩笑玩世不恭地模样,但只有在今天,我象是第一次认识了他,原来男人身上也有柔软的地方,在男人的心里,也可以揣着一个女人,有一个女人,能击碎一个男人最坚强的防线。
“我很爱她。”周子驰最后告诉我。
………………
………………
段玉珉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半躺在床上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在念宝贝书,手机响了我接过来,看见是他的电话我又是有些害怕,不会是勤勤有什么事吧?
接过来了电话他才在那边轻轻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听他的声音里一点没有愠怒的味道,这才放了心,这段时间他真是喜怒无常啊,所以一接他的电话我都跟着心惊肉跳,现在听他声音很平静我就奇了怪,“什么事?”
他又问我:“你在做什么?”
我翻了下手里的书,“在给宝宝念婴儿书。”
他沉默了一下。
电话里很沉寂,我只好自己找话题问他:“勤勤还好吗?”
“很好,他睡着了,今天他很开心,几个月来我都没见他这么开心过。也怪,这孩子蛮喜欢周子驰,有时候,勤勤甚至愿意告诉他干爹他的心里话。”
我耐心地和他说道:“你和勤勤才是父子,只要你肯疼爱他,他始终是你的亲骨肉。”
“谢谢你。”
“没什么事我挂了。”
他却打断我:“别挂,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又有点意外,聊天?我们两个只在从前甜腻的时候才聊天的,有时候他在国外,拿着电话会愿意和我扯上几句,但是真的在一起时我们反而不聊天,因为聊着聊着我们就从话题转变为实战了,毕竟男欢女爱,也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候,可真的聊天的时候好象还不太多。
我感觉段玉珉今晚象是喝了点酒,认识他快四年了,多少还是对他有点了解的,他高兴的时候会喝酒,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喝酒,现在他肯定喝了酒,因为最近他也太压抑了,小孩子遇到烦心事可以哭哭闹闹向大人撒娇,但他已经是个成年了,是父亲了,他怎么解决他的心里困苦?他想发泄时又找谁来发泄呢?
我默声不语。
终于听到他说话,“行云,我知道你是真心为着勤勤,所以谢谢你。”
“不用谢。”我倒是有些自嘲,说道:“其实我不是好女人,我也不是个好厨子。”
他那边象是微微一笑:“同样,我也不是个好男人,我也不是个好父亲。”
我躺回到床上,手轻轻搭在肚子上,象是豁出去了似的,我说道:“玉珉,我知道你心里是念着韶韶的,因为太想念她,所以你不敢看勤勤,那好象你心里的一个伤疤一样。但是事情过去了终究过去,勤勤是你的骨肉,你要多疼他,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他不能再没有父爱,无论如何,我们大人不能太自私。”
他忽然问我:“你为什么不怪我?如果你的孩子出生了,我可能不会象对勤勤这样的对他。他也一样不会有完整的父爱。”
我反倒很平静,我说道:“没有关系,我会给他全部的母爱。我会好好照顾他。倒是你,你也好好爱惜自己,我知道你要结婚了,不管你和谁在一起,希望你这次好好待她,我希望你幸福。”当我决定不爱你:妙
这么矫情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其实我都是抄韩剧的,做主编做了这么长时间,煸情的话还是能说几句的,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应时应景,但段玉珉却听的很是专心。呆序反亡。
他最后也和我说了和周子驰同样的一句话:“我很爱她,真的很爱她。…………”
我的泪流了下来。
没想到纪梅心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她约我出来小坐,我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想想美人相约,我不敢拒绝,可是怎么见这位美人,我打悚了,倒不是我没有华丽的衣服出场,只是我觉得这女人气质太好,我根本就没法和她比,结果我在家里左右张罗,终于没办法,只好还是穿了当季的香奈尔一件宽松衣服出去,外面套了一件大衣。
纪梅心倒是挺自然的,她约我在后海一间茶座见面,而她也没有打扮的特别亮丽,仍然是象前两天那样,很简单自然,但是她身上就是有一种气质,她一出场,坐在茶座里,哪怕她什么也没做,就自然的坐在那里,已经成了一道风景。
茶座旁边就是著名的北海公园,现在薄雪初现,天空澄蓝。
纪梅心正坐在靠窗边的一个位置上打电话,她说话很温柔,低声絮语。真是美人如玉,声音也听着让人觉得心情愉快,要是我是听她说话的那个男人,只怕我早就象一只闻了香油的小狗一样,浑身都酥倒了。
纪梅心放了电话,有点歉意的和我说道:“李小姐,不好意思,这么唐突的约你,不打扰你吧?”
我赶忙说道:“您别这样客气,就直叫我的名字吧,叫我李行云。或者行云,纪小姐比我大,我可以直接叫你梅心姐吗?”
“当然可以。”她向我灿然一笑,然后叫服务生拿餐单过来。很体贴地问我喜欢喝什么,吃什么点心。
我知道周子驰已经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纪梅心,我未婚先孕,这本来不是一件太好启齿的事,但是纪梅心是周子驰的知音,看这位纪小姐也不象是街头八婆。所以周子驰告诉她我的事我也不介意,而这位纪小姐也真的是挺随和,她看着餐单想了一下,又征求我的意见,给我点了不算太甜,但又是我非常喜欢的小点心,确实很会关心人。
我问她:“梅心姐不是北京人?”
纪梅心说道:“……我十几年前在北京呆过。我是在北京读的大学,大学毕业后我留在北京工作。真是时间稍纵即逝。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了十几年。”
我好奇地问她:“梅心姐是怎么认识周先生的呢?”
纪梅心端着精致的咖啡杯,略微迟疑了下,说道:“我当初在北京工作,那时候他的这间会所刚刚建好还在装修,当时我负责给他做室内设计。”
我哦了一声。
话题打开,我们聊的就轻松了,我知道原来纪梅心现在不在中国,她在六年前出国了,她是一名画家,目前在国外经营一间画廊,用她自己的话说,生意一般,不过是为了兴趣,但我听的却有点肃然起敬,怪不得她气质这么好,原来她是一名艺术家,也只有艺术家才有这样卓尔不群的气质。
纪梅心又问我:“李小姐是怎么认识子驰的?”
我知道纪梅心在周子驰心里的位置不同一般,这时候我得赶紧替周大少脸上抹点金了,我告诉她我和周先生是业务关系,中间有朋友的介绍,说完了我又特别补充道:“周先生可是个好人,他热心,和气,脾气好,性格好,对下属呢就更是好的不得了,梅心姐您没看,会所那些职员个个看见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并不是畏惧,而是从心里油然而生的尊敬和亲切,所以周先生啊,可是这个圈子里最最让人刮目相看的一位绅士呢。”呆乐叼技。
哪知道纪梅心听了我的话一下笑了,“他啊,确实是绅士,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不过啊,他最最绅士的地方就是,他对女人最好。”
我赶忙说道:“不是的,周先生的生意做得好,对朋友们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至于女人?”我脑子在转悠,“梅心姐,您知道的,周先生开娱乐会所,有时候会所里的那些女人没轻没重的粘着他,您别介意,那些人啊,哪能和您比。”
纪梅心又是摇头,笑:“我和子驰都认识七八年了,他什么人呐,我比谁都清楚呢。”
啊,七八年?我心里又想,周大少啊周大少,都七八年了你还搞不定一个女人,那抗战也不过才八年,你搞定一个女人竟然还要这么漫长,这可好,我明天就有了可以挖苦你的笑点了。
纪梅心又说道:“其实我也应该叫他一声周先生,他是我的恩人,当初我在十分窘迫的时候,是他给了我工作的机会,那时候我在北京城,孤苦伶仃,没什么认识的人,找工作四处碰壁,几乎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亏的他给我一个机会我才能有的今天,所以我十分感激他,这些年来,子驰不止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知遇恩人,我能有今天,真的全亏了他。”
我听明白了,原来这位纪小姐不是出身名门,当初还是落魄过的,周子驰还真是有本事,居然还能演绎出一段荡气回绝的公子救美的佳话,只是我就不明白了,这周子驰也算是风流倜傥一人物,纪梅心如此漂亮又端庄贤惠,周子驰怎么就不能把她娶回来呢?难不成这中间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其实我今天来见纪梅心,我心里也是揣着一个疑问的,既然纪梅心认识周子驰都七八年了,那么,段玉珉的事她应该也有所耳闻,想到这里,我心里扑扑乱跳。
我正在想怎么开口,纪梅心却是先说了话,她说道:“行云,勤勤的事我听子驰说了,这个孩子……这孩子挺苦的,……难得你对他这么好,把他……把他都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心里有些酸,轻叹了口气,说道:“勤勤这个孩子确实挺让人心疼,他那么可爱,乖巧,懂事,但是却不幸失去了母亲。不过,相比起我的孩子,他却又有一点幸运,至少……”我自嘲,“至少他是名正言顺的段家小少爷,他的父亲心里是爱着他的。”我苦笑道:“梅心姐,你想必也应该知道我的情况了,是,我的孩子是段玉珉的,段玉珉和周先生关系很好,那你也应该听闻段玉珉和他妻子的事了,勤勤这孩子虽然从小失去了母亲,但他幸运的是他还有爷爷奶奶,还有生身父亲的疼爱,不象我这个孩子,我的孩子就算段玉珉肯承认他,他始终也不是婚生子女,在社会关系上,他永远也没有段恪勤那么光明正大的身分,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勤勤生病,我是根本就没这个资格生这个孩子的。段玉珉也不会让我生。”
我心里难过,一下又想掉眼泪,赶忙吸口气说道:“对不起梅心姐,说这些话。”
纪梅心只是在听,听了一会儿她安慰我:“别这样想,我……虽然我不认识段先生,但是我也听子驰偶尔说起过,行云,你能做这样的决定,可见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们都看出来了,你对勤勤是真的关心,我相信段先生他早晚能明白你的苦心,他会接受你的。”
“接受我?”我轻轻笑了下,“梅心姐,我和段玉珉已经分手,他一直对他的亡妻念念不忘,就算我跟在他的身边也永远不可能走进他的心里,既然这样,我何必要委屈自己?我生这个孩子,不是看在他段家的钱财上才生的,我是为着他的妻子,因为……他妻子是我的恩人。”
“恩人?”纪梅心好象不太明白:“这话从何而来?”
我感慨:“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我简短地告诉她,当初我曾经差点死掉,我换了次心脏,而我的捐献者就是段玉珉的亡妻,所以我欠人家一份情义,现在我只是在偿还这笔情债而已。
我知道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话确实是有些不妥,但可能也是太压抑了我很想找一个倾诉者,因为纪梅心和我并不熟,所以我才敢对陌生人说这番话,就象我们在网络上聊天可以无所顾忌,但在生活里对着自己的亲朋好友,有些话却要斟酌着再讲,纪梅心和我并不熟,也许她离开中国后我们就再不会见面了,今天的这番话她也只是一个听众,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敢对她敞露心扉。
纪梅心听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原来是这样,可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勇气的,你对勤勤是真心真意,对段先生也是有情有义,行云,你这么善良,一定会有福报。”
我又有些轻松地说道:“那就借您吉言吧,希望我的孩子能救的了勤勤,至于段先生,我们已经是过去,不管段先生以后和谁结婚,我只希望大家分手之后,各人都有自己的完美人生。”
我本来也想问她关于韶韶的事,但纪梅心却换了话题,她把话题转移了,我们于是聊了些艺术品市场一类的话,又聊了一会儿,周子驰过来了。
他是来接纪梅心的,坐下来后纪梅心问他:“你不是说今天要陪几个客人?怎么跑过来了?”
周子驰说道:“客人可以再陪,钱可以再赚,你要是又跑了,我就得费好大劲儿才能把你追回来,你多少也给我点机会,让我陪陪你吧。”
纪梅心只笑不语。
我见周子驰这么的温驯,想想一个在染色罐里泡了这么久的花花公子也能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不由的我更是佩服的厉害,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我赶紧滚蛋,纪梅心叮嘱了我几句要我路上小心,得知我竟然是自己开车出来的,她又有点惊讶,要周子驰的司机送我回去,但我坚持没用,他们只好做罢。
从茶座出来,绕出门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茶室,这一看我心里有点震撼,我见纪梅心正倚在周子驰的肩头,周子驰是把她抱在怀里,手轻轻在拍着她的肩,说不出的呵护。
我心里也有些难过,看人家恩恩爱爱,自己心里是有点羡慕和难过的,不管周子驰和纪梅心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至少他心里有她,而我呢?我在段玉珉心里,始终连个死人也比不上。
我回到了家里,家政保姆正在收拾家,把我放在屋角的一个大箱子打开放了点樟脑球进去,我明白她是怕我放在里面的衣物会生虫子,看她那么认真的在做,我说道:“那些衣服都是男人的,我留着也没用,你要是有需要,你就拿回去吧。”
她啊了一声很惊讶:“李小姐,这些衣服可都不便宜啊!”
我摆摆手:“拿去吧,我留着也没用。旧人的东西。”
她于是欢天喜地的把箱子封上了。
是段玉珉放在我这里的衣服,我本来想封起来有机会捎给他的,可是想想他也不缺这些东西,所以我就说了让我处理了,到了这时候我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徒添伤感而已。
没想到关园的管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段先生病了,感冒了发烧,段夫人怕他会传染小少爷,就把他赶回关园来了。”
我说道:“那你给他熬点冰糖雪梨,他嗓子不好,另外我放在他书桌抽屉里有一点藏药,你拿一小包冲了给他喝,那药很管用,化痰止咳,喝下去再捂捂汗一晚上就好。”
管家还没挂电话的意思:“李小姐,您就不来看看段先生?”
我好笑:“管家,您是不是觉得我最近舒坦点了?”
我打开门,段玉珉脚步踉跄的走了进来,连鞋子也没换。直接就扑到了沙发上。
我没想到他会大半夜的跑过来,他不是在发烧吗?看他那么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确实有点脸色潮红,我问他:“你怎么来了?发了烧为什么还要四处乱跑?”
他这才蹬掉了鞋子,调整了个姿势,笑了笑说道:“我以为你会想见我。”
花花公子就是花花公子,永远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那些痞气,我摇头,“我不会想见你的,现在和你每见一面,你都象是乍了毛似的,喜怒无常。动不动又把我讽刺的一无是处,我何必去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那当我是在贴你,行了不?”他竟然也好脾气的没有和我再争执,反而顺着我来了一句。
我叹了口气。过去倒了杯水给他,问他:“吃药没有?”
“吃了。”他坐了起来,“管家去给我找了点藏药吃,原来是你以前放在我抽屉里的。谢谢你。”
“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他沉默了一下,问我:“能不能留我在这里过一晚?”
“别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竟然挺孩子似地说道:“我忽然间觉得自己挺孤单的。身边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行云,你留我住一晚上行吗?”
他话说得那么委婉,我不由又差点心软,但想了下,我又有些讥讽起来,“段先生如果想找人陪,外面花花世界。很多人愿意陪你。”
他苦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真到了这一天你反而敢顶撞我了。敢情你从前那么讨好我。都是假的?”
我抱着胳膊,和他一边沙发一个的对坐着。呆乐司亡。
“那你们男人呢?你们男人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你,还有周子驰,你们眼里,女人算什么?”
一提起周子驰,段玉珉又有点不自在,他放了杯子,脸上表情又有些冷了,“他又怎么样?”
我想起了纪梅心,忍不住说道:“周子驰身边有个那么好的女朋友,可是他却不去珍惜,整天的流连花丛,和这个玩和那个闹,其实看的出来他心里是有这个女人的,可是偏偏的就是拿她没办法。我想他也是惹人家伤透了心,一个女人若不是在感情上真伤透了心,放着身边有一个这么好条件的男人那谁也不可能不动心。”
段玉珉又是嗤了一声,说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又来了。
我说道:“我当然会管好自己,我和你们不一样,象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属小强的,命根儿也壮,就算经个小风小浪那也不当回事儿,倒是你们男人,你们觉得你们有钱有资本可以去玩,去伤害别人,其实你们不知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两个判官,一个是正义的,一个是邪恶的,我们每做一件事,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两个判官都会给我们记下来,好的由正义的判官记,坏的有邪恶的判官记,到我们生命消逝的那一天,两个判官就会把我们这一生做过的事都平摊开来,如果我们做的好事多,那我们就会上天堂,如果我们做的坏事多,我们就要接受惩罚!”
段玉珉只是看我,看着看着,他问我:“那你说,我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我不说话了。
他又问我:“你这番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纪小姐。”
“纪小姐?”
“周先生的女朋友。”
段玉珉垂下眼皮,想了下,他忽然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周子驰这个女朋友产生了兴趣,想他周子驰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看的入眼,我倒想瞧瞧了,你能不能把她约出来?”
我冷冷白他一眼:“你当你是总统或者总督?想见一个人就能见的到?”
我们两个人在公寓里对坐着。
过了一会儿,段玉珉才说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勤勤很少对一个人有这么特殊的感觉的,他前两天看见了周子驰这个女朋友,回来就十分开心,他甚至告诉我,和那位阿姨在一起有一种象被妈妈疼的感觉。现在你都这样说她,我更想认识她了。”
我嗤了一声,转过了脸。
段玉珉那边又似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刚才说的这话也有道理,人一生吧,都有两个判官来评判自己,做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到了生命终结的这一天,是是非非,自有老天来判定,我想我是上不了天堂的了,象我这样的人,我活该且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所以我现在只希望,罪不累辜,我做的孽不要让我的亲人来承担就行。”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接电话,他马上脸上露出了个笑脸。
“勤勤。”
我起来,到另一个房间。
段玉珉在和勤勤打电话,我虽然避开了,但是我仍然听见他们的对话,段玉珉难得的用温和的口气和孩子在说话:“……是啊,爸爸是有点头疼,爸爸怕传染你呢,奶奶陪你啊……,又要唱歌?爸爸哪儿会唱歌啊?……”他在那笑,过了一会儿竟然还真的就哼起了一首歌,哼着哼着声音低下来。
一个再强硬的人,也有温柔的时候,纵使曾经百炼钢,如今也是绕指柔。
段玉珉睡着了,我想他现在也真是累极了,躺下来就沉沉的睡了过去,我最终还是没有斗争的过去,容他留在了我这里睡,其实我这里客房就是为着他的喜好布置的,虽然分手了,但是屋子里的陈设还照旧,心里有那么一点想念的时候,就把这个当成一点自欺欺人的慰藉吧。
段玉珉睡的很沉,可能是感冒药起了作用,他躺下来就没动,我中途悄悄过来看他,怕影响他,所以就没开房间的灯,只是开了走廊的壁灯,房间里光线不明朗,只从走廊里透过一圈桔黄色的光晕,他的身子陷在柔软的大床上,呼吸均匀。我小心的坐在床边上睁大眼睛看着他,房间里是这么安静,静的我似乎能听的到他放在床头柜上那块手表嗒嗒在走动的声音,还有他曾经熟悉的呼吸声。
我想起了很多事,忍不住轻轻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脸,好长时间没有碰到他了,哪怕只有这么短短的一接触都有一种奇妙而温暖的感觉,手指抚过他的下额,我感觉到他些微冒出的胡碴擦着了我的手,心里一下升起了一股心酸的凉意。我明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好男人的,他优秀也邪恶,他痴情也滥情,无论如何,他和我,始终不是一路的人。
我心里真的挺难过,一股股酸意泛上来,我象是被漫天黑地的伤痛包围着,五脏六腑都在隐隐做痛。
………………
早晨我把换洗的衣服拿给段玉珉,他还没起床时我就已经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从关园带了一套他的衣服过来,段玉珉有洁癖,一套衣服不习惯穿着过夜。
段玉珉第二天早晨也恢复平常了,接过东西说道,“谢谢你。”
我说道:“我熬了粥,昨天保姆给我做的鸡丝和春笋,你要是想吃就留下来吃吧。”
他在扣袖扣,看手表:“不行,我早晨有个会。不能迟到。”
我把围巾和外套递给他,正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他一接过电话只听了两句脸色就变了,“什么?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看他脸色一下变得那么好,我也跟着奇怪了,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
段玉珉放了电话告诉我:“好消息,医院打来的,说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捐献者,有人愿意给勤勤捐造血干细胞,我马上去医院。”
“真的啊?”我也跟着开心了起来,“是什么样的人?”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段玉珉坐在门口的脚凳穿鞋子,“我也不知道,医院让我有时间过去一趟,不过现在捐献者是谁医院没说,不管是谁,这人都是我的大恩人,我一定要见见这个人。”
“开车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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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沙发里也是掉泪,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抹了眼泪我打电话给周子驰。
周子驰似乎还没醒,接了电话声音含含糊糊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恩恩唔唔了几声,说我:“李行云,你别太过分啊!这才几点?”
我叫道:“几点?九点四十了啊?我说周先生您不是吧,这大清早您就吃肉啊?”
“说什么你呢?”他居然破天荒的和我正经了起来,“李行云,我昨晚熬了通宵啊!你知不知道我手下也有团队和高管层啊!我是个生意人!现在我遇到了一大摊子的事,我昨晚开了通宵会,我好歹也是个董事长,要是我自己不努力,谁给我发工资?”
“你也有工资?”
“滚蛋!”
“告诉你个好消息,有人给勤勤捐造血干细胞,医院说配型成功,周先生,勤勤有救了,勤勤有救了啊!”
周子驰那边竟然半边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哦了一声,“是吗?”
我奇怪他竟然不太象喜出望外的声音,我有点奇怪,“周先生,周先生?”
他那边顿了下,说道:“我知道了,好事,好事。”
放了电话,我还在奇怪,怎么回事儿啊?按说周子驰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勤勤是他的干儿子,他听了应该会非常高兴的啊,怎么听起来反倒象是心事重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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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梅心还没有离开北京,我打电话给她,她听我说勤勤有希望了也挺高兴,我说想到雍和宫烧香,她回道:“巧了,我也想去趟雍和宫,一起吧。”
雍和宫的黄瓦红墙上落了一层薄雪,冬日的阳光白雪下,这座曾经居住过一位皇帝,又诞生过一位皇帝的皇家寺院更是庄严肃穆,我和纪梅心从请香处请来了香,在雍和宫大殿前烧香。
可能是天气有些冷,今天来的游客不太多,永佑殿前只有几个虔诚的香客,风吹过来,落满雪的黄色琉璃瓦下飞檐铜铃叮呤作响。
我把香插到了香坛里,心中默念,希望此次勤勤能吉人天相,也希望上天保佑我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我不求孩子大富大贵,只希望他健健康康,我会用我全部的心力来保护这个孩子,爱护他。再看旁边纪梅心,她也是十分虔诚,双手擎着香闭目叩拜在殿前,深深的埋头祈愿。
我们两个并不是观光客,上完香后我们就出来了,纪梅心提议去坐坐,于是我们到了附近胡同里的一间咖啡室。
那咖啡馆很有味道,在幽静而安逸的小胡同里,道里寻迹,没有那么繁华明显的招牌,进得院里,却原来是一个四合院,而又因为挨着雍和宫近,所以这边的建筑都沾了些古风古色,门,窗都是回字形的棱纹,玻璃擦的干干净净,院子一面墙上种着绿植,因为是冬天,绿植没有鲜绿的颜色,沾着些白雪,非常清新。
坐下来纪梅心说道:“我七八年前在北京的时候,也来过这里,那时候这间咖啡馆还不象现在这个陈设,现在应该也是几易其主了,不过现在的装修也很好。”
我也点头,是,这间咖啡馆的二层有一间屋子布置成了一个火车车厢的感觉,窗外阳光这么一投射进来,特别有一种时光穿梭的感觉。墙上钉着黑白旧照,还有手工上色的老照片,留言墙,十分的温暖。
我们在这里吃的午饭,我要的是菠萝饭,纪梅心要的是青豆虾仁饭,服务生给我们送来了现榨的果汁,纪梅心告诉我,她这次来北京一是有个油画协会作品展,二是来看看周子驰,现在事情也办完了,她要回去了。
我心里有些不舍得她,“梅心姐你回去后,我们要常联系的。”
“会的。”她向我温柔地笑笑,“一定会的,有时间你替我多看看勤勤吧。”
“勤勤应该不需要我去探望的。”我有些怅然地说道:“等他病好后他就会跟着段夫人回香港,我又不是段家什么人,哪有这个资格再接近段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