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确在理,教授想了想,又说:“那就留两个人在这儿吧,食物和水足够,也能把仪器运回去。”话毕,他扫视了一圈众人,语气严肃了几分,问道,“谁愿意留下?”
风吹砂砾的呜咽声,渺渺如诉。
只沉默了半晌,我抬头看向艾默丁教授,目光坚定。
“我。”
“我。”
与我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个熟悉的男声。我惊愕地转回头去,正正对上穆萨的温柔一笑,似对这番默契甚为满意。
我心中一凝,顿时汗水如注。
艾默丁教授看了看穆萨,又看了看我,皱眉道:“穆萨可以,如果在沙漠遇上阿拉伯人,还可交谈几句。但cece不行,你一个女孩留在这里,怎么能让人放心?”
我眨眨眼,开口道:“我不是一个人啊,不是还有穆萨吗?”想了想,又有理有据地补充:“更何况,我不能开车,而现在辛格和瑞奇都受了伤,回去路途遥远,总不可能让一人驾驶到底吧?如果换做别的人留下,某辆车就缺了轮换的驾驶员。这炎天日晒的,恐怕坚持不下去。”
这话出口,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了几分云宇树的“逻辑”风范。
艾默丁教授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我则以坦然的目光回视。他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先走。你和穆萨留在这里,我们尽快找人回来接你们。”
“好。”
“好。”
又是默契无比的齐声应答,我佯装恼怒地瞪了一眼穆萨,心底里,却涌起了一股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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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了留守的人后,所有测绘仪器都被搬到了完好无损的那辆卡车上,其余生活物品塞不下,便都则留在了此处。
艾默丁教授深深地看了看我和穆萨,满目歉意:“你们俩辛苦了,多多保重。”顿了顿,他又将目光转向穆萨,清清嗓子,郑重说道:“等回去,我给你加薪!”
他这话说得颇有气势,对于只重视技术不在乎翻译的艾默丁教授来说,实在是很难得。我禁不住掩嘴偷笑,以为土豪穆萨会说一番类似于“不用加薪,我有钱”之类的话,却见他当真恭恭敬敬、一本正经地向教授颔首道:“谢谢!”
闻言,艾默丁教授满意地拍拍穆萨的肩,又嘱咐了我几句,便招呼着其余人上车启程,心切切地送他的爱徒辛格前往医院。
两辆车启动驶离,有几人把头从车窗探出,同我们热情地挥手再见,还有嬉笑着开玩笑的,大声吆喝着二人世界幸福完满。
我明知那一声吆喝是玩笑话,可还是禁不住红了脸,耳根烧烧的,好似被窥中了心事,缓了两秒,这才强装镇定地笑骂回去,又引得一车哄然。
汽车行驶得越来越远,渐渐的,笑声、引擎声、轮胎扎过沙土的声音,都一点点地远去。我看着汽车掀起的尘土缓缓落下,天地间的热闹似乎瞬间被压成了一幅苍凉的画,唯余下黄沙岑寂的呼吸。
“穆萨。”望着这骤然沉默的荒漠黄沙,我突然感觉到害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和延绵无声的沙丘,时间被拉长了无数倍,安静得令人恐慌。我放低了声音,放轻了呼吸,恍然若失地问,“他们,会回来找我们的吧?”
穆萨的嘴角噙着笑意,双眼明亮而坚定:“会,一定会。”他的声音温柔笃定,此时此刻,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垂下眼眸,轻吸一口气,对着穆萨点了点头。
他眼中笑意更浓。
“你在笑什么?有什么这样好笑的?”我嗔怪道。
“你猜。”他仍是一脸如沐清风的笑意。 迪拜恋人
我思索了半晌,回忆起方才穆萨对教授诚恳的道谢,惊讶道:“教授说要给你加薪,你就这么开心呀?”
“猜错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的确感谢教授,但并不为薪水。”
我撇撇嘴,想到当初穆萨送了丰盛无比的开斋饭给饿晕的我,假意是免费领取,还加了一句“没错,我们这里就是这么有钱。”这样想来,一点小小的加薪的确不会打动他。
“那是什么?”我心有疑惑,留在这荒漠之地还如此开心,那必定是可以逃避些什么,突然,我灵机一动,兴致勃勃又问,“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逃课,还不用做各种伤你神经的作业,所以才这样愉悦?”
穆萨噗嗤一笑,转而看着我困惑的脸,带着几缕勾魂的温柔,饶有兴致地笑道:“你觉得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吧。”
听这语气,明显是我猜得不对了。
我沉下心来。其实,我的脑中早有答案,可这答案,我不敢说,不敢提,怕我一旦说错便会万劫不复。因为我明白,面对这漠漠荒芜,唯有活生生的人能让一切生动起来。而我心中的喜悦,与他是相同的。
集体生活的时候,我与穆萨的相处虽然不多,却也没了从前那些紧张不安,我曾以为只要身在沙漠,那些曲曲折折的心思便会得到收敛。可是,直到我们孤男寡女被留在沙漠,我才深刻地意识到,这个想法真是错得离谱。
天远地荒,我们的饮食起居都在一处。不敢靠他太近,又害怕离他太远,总找不到适宜的距离。前些日子我们的帐篷虽然也离得近,但因为有其他人在,总不至于尴尬。我本身其实并不介意与男人如此独处,可这对象一旦换成了穆萨,便全然慌了阵脚。
他真如同我命中劫数,让我堪堪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别人,我们只能同彼此说话。没有话了,便面对着彼此沉默。偶尔目光交织在一起,我依然会觉得焦躁不安。白天还好,炎热的温度令人疲惫恹恹,精神也差了许多;可一到暮色以后,夜深月静,只听得沙粒的摩擦声,我便会情不自禁想起那晚近在咫尺的吻,几乎想要就这样叫醒穆萨,恳恳切切地将心事吐出,可临到最后关头,叹息一声,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他都不曾说,我又为何要说出口?
且不说白袍的禁忌,就算是单纯男人和女人的立场,我也不能如此落了下成。
而沙漠之中,我最为失落的时候,便是在如此严苛的条件下,穆萨也牢牢谨守着每天五次的礼拜。这段时间里,我在他眼里是不存在的,他心中叨念着麦加的方向,无比虔诚地俯身叩首,绝对心无旁骛。
这个天色暗沉得过头的黄昏,穆萨又在行礼拜。我瞥了一眼他叩首的模样,一声不吭,转身爬上了高高的沙丘,心中生出些难过和委屈。不是不尊重他,只是每到这一刻,便会感到自己离他好远,远到难以靠近的地步,不忍再望。
心神恍惚地坐在沙丘上,不知过了多久,感到穆萨走到了我身后,轻声说了句:“别看了,回去吧。”
我抬起头望了穆萨一眼,他俊朗的身形被暗沉的光线勾勒得动人心魄,而那双澄澄湛湛的眼里,隐隐透着焦急。
对上这样的眼神,我的心跳慌得漏了一拍,连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暗暗埋怨他为何总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再看下去,我怕我就真的忍不住倾诉衷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