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的拍打让我清醒了几分,敲敲打打,来回反省。我对自己说,是的,我虽然的确喜欢他、迷恋他,又曾在沙尘暴中情难自抑,可我毕竟已经二十三岁,是一个开放的、成熟的、有思想的人。在穆萨这个极具杀伤力的男人面前,免疫力下降是正常的,但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吻而迷失方向。该纠结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面临着重重挑战的他。
这样一想,我心中安定了几分。摸了摸唇角,突然兀自咯咯笑起来。
穆萨他连女生都没怎么接触过,应该,是初吻吧?
这种夺人初吻的畅快感令我格外愉悦,就像刚刚解决了一道无人解出的题目,带着些骄傲,带着些幸福。
沐浴完,正在擦拭头发,门铃突然响了。
我裹上睡袍,清清爽爽地去开门,竟发现是尹千言学姐。
我有些惊异:“学姐,我刚回来还没跟任何人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在。”尹千言乐呵呵的,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评价道,“还好,没有变得太黑。”
“我把自己包裹得紧,防晒工作做得好。”我笑了笑,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进屋里说吧。”
“不用不用。”尹千言推辞着,“我呀,就是奉某人之命,每天晚上都来敲敲你的门,看你到底回来没有,现在我要回去打电话复命了。”
我想了好一会儿,也猜不出她口中的某人是谁,只得问了出来,“谁让你看我有没有回来的?”
她失望地瞥了我一眼,跺脚道,“还能有谁呀,云宇树呀!”
“云宇树?”我皱了皱眉头,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尹千言瞧见我困惑的模样,好心解释道:“他看到瑞奇都从沙漠回来了,就找过你几次,结果你不在,手机也没信号,他心里着急,打听好久才听说你在沙漠多留了几天。这不,就让我每天都来看看嘛。”她捅了捅我的腰,“按我说,他可是难得的优质剩男,对你有意思,可得抓紧啊。”
如果她是在去沙漠前对我说这话,我或许会笑着打闹过去;可如今再听到,心中竟隐隐有了些排斥,不禁挥手敷衍。
穆萨只是说喜欢我,并未给我任何交待,可我对他的情意已是植下,而我如今,正在本能地为他排斥着其余可能对我有意思的男人。哪怕,他人还未曾说出口。
第二天,我拿着瑞奇师兄给我的地址,去医院看望辛格。
这是我头一次来到迪拜的医院,虽然不知道医疗技术如何,但医疗环境的确比国内好很多。病房外的走廊十分安静,一路上都没碰见几个人,习惯了国内医院的嘈杂,在这里甚至有些不适应。
辛格的腿刚做完手术不久,打着钢钉吊在床边。我刚一进门,就看见瑞奇正迎面出来,看见我,咧开嘴一笑:“cece来啦,我刚刚还正同辛格说起你呢。”
“我能有什么可说的。”我笑着瞟了他一眼,“看你这样子,是要走了?”
瑞奇点点头,冲我和辛格挥挥手,“我还有事,先离开了,你们慢聊。”
“好。”我同瑞奇告别,转身朝辛格走去。
“你好些了吗?”我问辛格。
他只是闷闷“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阴沉。
“不舒服吗?”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奇怪道。
“cece。”辛格突然开口,极其严肃的口吻,“你可能觉得我多嘴,可能觉得我多虑,但作为你的朋友,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
我微微愣怔,但很快又恢复笑容满面,打趣道,“什么嘛,搞得这么严肃,吓到我了。”说完,还嗤笑一声,浑不在意。
辛格皱着眉头看我,神色不变。我继续笑着,他继续看着,过了半分钟,我的笑终于僵住,败下阵来,轻吸一口气,“你说吧,我听着。”
辛格这才开口,问道:“你和穆萨,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撇撇嘴,没回答,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辛格盯着我的神情,心中已明了几分,继续说道,“刚才瑞奇和我说你和穆萨在分别时依依不舍,还说你们俩现在关系很好。我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情况,但还是想要提醒你,你和穆萨,还是不要接触太多的好。”
我不禁皱眉,他怎么又说这个?他以什么立场来对我身边的人发表看法?我有些闷气,敷衍着“嗯”了一声,不准备把这当回事。
辛格看出了我的不满,语气缓和了几分,同我解释道,“cece,别怪我管得太多,实在是看到你和穆萨两个人的互动,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我本来漫不经心,可他的最后一句话令我心间一颤,蹙眉问道,“你的覆辙?”
辛格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他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也由严肃变得诚恳,“我很担心你。”
我心中还留着方才的闷气,别过头,固执道:“这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我和你情况不一样,不用这样讳莫如深。更何况,现在迪拜本地人里也有许多同外国人谈恋爱的,并不是个例。”
这话说出来,等于默认了我和穆萨的暧昧关系。
辛格闻言,沉默了半晌,久久才重新开口,怅然道,“好吧,就当做是我多此一举。或许你和我,的确不一样。”他的眼睛闪了闪,垂下头,黯然道,“我是锡克教徒,我不愿意为她改变信仰。你是无神论者,或许,可以做到吧……”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惶惶不明。因为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要为另一个人信仰真主这回事。
我还没从信仰真主的念头中撤离,就听得辛格又发出一声叹息:“cece,如果你真的想要和他一起,你最好先去探一探他家中的情况,他亲人的职业以及保守的程度,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想起昨夜穆萨专门指出他亲人所从事的工作,不禁困惑:“这跟职业到底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越富有声望的家庭越注意名声,特别是家里有人做阿訇的,更看重这一点。也有比较开放的家庭,只要你成为了穆斯林,其余不会多计较。”辛格垂下头,“对于我喜欢那个女孩的家庭来说,和我靠近,是他们全家的耻辱。因为我,永远无法脱离印度锡克教徒的身份……”
他后面说的话,我已听得不太清,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的只有一个词——耻辱(shame)。穆萨的爷爷和舅舅都是阿訇,那么这种耻辱,会不会更加深刻?
shame,shame,shame,我从小到大一路优秀,何曾与这个词靠在一起?浑浑噩噩中,突然感到鼻子有点酸,心底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从医院回到酒店,这天,我看了一整天的电视,什么活也不愿做,什么事都不敢想。听着电视里杂乱无章的阿拉伯语,突然前所未有地思念穆萨,想要和他说说话,想要倚在他温热的怀抱。
我拨通了穆萨的电话。
刚刚按下拨出键,又立刻挂断掉。
我要和他说什么呢?
打了半个小时腹稿,咬咬牙,再次拨出了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