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翩的话,多么洒脱,多么置身事外,穆萨也是这样想的吗?他明知道自己要结婚,却还要来招惹我,只是为了余光的一次放纵?
我垂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疼痛。连翩的果决和洒脱给了我启发,该结束的,终将会结束,幸好我们涉情未深,只不过有过寥寥几吻,还可轻易释怀。
连翩一直仰着头走在前方,步伐稳健,迈入电梯。此时的酒店人声浅淡,空荡的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镜面的电梯门徐徐关上,映出了连翩挂满泪水的脸,依然面无表情。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着,说着与现在情绪完全不相干的话:“昨晚嘉轶打电话给我,我接了,他说请我们俩吃饭,我原本不想去,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出去吃好的,吃贵的,玩得开开心心的。”
她说到“开开心心”的时候,眼中的泪水已经风干,再也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模样。电梯门打开,她又恢复了春光灿烂的明媚笑容,仿佛刚才只不过是我的眼花。
她就在这短短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完成了对这段感情所有悲伤的祭奠。
或许,我也应该如此。
回到房间,我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貌姣好,年轻健康,我还有大把的时光和光明的未来,不应该为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迷失方向。对!闵汐汐,相信自己!
我被自己亢奋的激情点燃,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快乐的笑脸,心情终于放松了一点。突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用干毛巾擦净双手,拿出一看,竟是穆萨的号码。
我双眼直直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勇气接,也下不了决心挂断,手心都在颤抖,只任由聒噪的铃声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嚎叫着。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铃声戛然而止,我松了一口气,把手机贴在胸口,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已是脸色煞白。刚刚升起的激情,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尽数打散。
突然,铃声又响了起来,我余惊未定地一看,还是穆萨的号码。嘴唇张了张,手指贴在屏幕上,却始终无法再做下一个动作。
我应该接吗?我该和他说什么呢?他会和我说什么呢?穆萨快要结婚了,无论我们有什么言语,都不过是繁枝末节,我又何必再去面对一场镜花水月?对,我不能接,我不需要他再亲口告诉我一遍他的婚讯,不需要与他分享我虚伪的祝福,不需要。
而且,我更害怕的,是他会像其他男人一样,诚恳地向我道歉说,“对不起,那晚我只是一时冲动。”的确,黑暗的深夜、封闭的空间、沙尘暴后令人窒息的安宁,以及身边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年轻身体,有多少人能够忍耐得住呢?连我也不能。用欲望的作祟抹杀一切前因后果,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最让女人无地自容的理由。言下之意,你只不过是恰好在那个时机出现了而已,若换做别人,依然会情难自禁。而这,对于我和我付出的情感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手机一声一声地震动着,我的心也越来越乱。狭促的铃声终于消失,我惊得满头是汗,可不到两秒钟,铃声又欢快地响了起来,令人振聋发聩。
我近乎抓狂,走出卫生间,坐在沙发上盯着闪动不停的手机屏幕,越来越心浮气躁。突然,我大声嘶吼了一嗓,粗暴地拆开手机的后盖,直接抠出电池,把已经零散的手机部件一齐塞进了沙发的软垫下。
“终于安静了。”我喘着粗气想。
十分钟后,我的心绪平静下来,重新安好电池开启手机,再也没有接到穆萨的电话。他一定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让所有的一切就此结束,对我们彼此都好。
晚上,我和连翩按照约定赴宴,同嘉轶和与云宇树去了一家中国饭店,川菜口味。
云宇树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格子衬衣,外面披了件薄外套,浓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着坐在了我的对面。
“想吃点什么?”他把菜单递给我和连翩,“这家饭店的手艺虽然不及我,但还算不错。”
我摇了摇头,把菜单推给了连翩。现如今,无论看见了什么,我都没什么胃口。
云宇树瞧见我神色恹恹,明显有些失落。从他和尹千言有意无意透露的话语中,我已经意识到云宇树对我有意思。虽然今天名义上是嘉轶想见连翩,可从云宇树的表现来看,应该不仅如此。
连翩和嘉轶在点菜的时候,云宇树望着我,深情地说:“汐汐,去了一趟沙漠,你瘦了。”
“谢谢。”我亦十分诚恳。
“我是在担心你,不是夸你。”
“是吗?”我缓和过来,“我以为你在说我减肥成功,更好看了呢。”
他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你向来好看。”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
其实我现在根本提不起兴趣去结识另一个男人,穆萨在我心底,仍然是关键的症结。但,女人总有一点点虚荣,有一个男人对自己表示仰慕,像是能够证明自己并不是无人问津。穆萨快要拥有新婚妻子,我光明正大地跟云宇树吃个饭,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隐隐有种故意报复穆萨的心理,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情感的报复,只能用于在乎自己的人,只有在乎,才会心痛。而我和穆萨,已经彻底结束了。
饭菜端了上来,连翩点了好几道劲辣的菜品,并再三嘱咐服务员多放辣椒。
嘉轶蹙眉看着连翩淡然的模样,满心关切:“你少吃点太辣的,对身体不好。”
“好。”连翩笑眯眯地点点头,转而拿起筷子,专挑最辣的下口。
她在嘉轶面前,总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逆反心理。
我尝了一口她点的麻辣牛肉,辣味重到我喘不过气来。可越喘不过气,越是往嘴里塞,辣得我眼泪不停往下掉,味觉全然麻木,还是没有停下口中的咀嚼。
连翩也是如此,越辣越兴奋。两个男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俩,面面相觑,良久才哈哈大笑,解围地蹦出一句:“你们在玩吃辣比赛吗?我们也一起来!”
一桌子的人,就这样荒谬地开始轮番抢辣,最后个个都辣得说不上话,只顾扇着红唇彼此傻笑。
在这个禁酒的城市,我们无法借酒消愁,唯有借辣消愁。本质的道理,其实是相通的。
晚饭结束,嘉轶直接打车送连翩回去,我想散步,云宇树便主动说要陪我一起。
心照不宣的,我点头答应了。走在路上,瞟见一家大型商场门口的银色圣诞树挂满了七彩的灯泡,准备迎接圣诞。突然意识到,原来,十二月也已经过半。
“迪拜为什么会过圣诞节?”我问云宇树。
“就像中国人无论到哪儿都会过除夕的,这跟地域关系不大。迪拜外国人多,自然也会过圣诞了,只不过没有法定假期而已。”
我点点头,路上的风有些凉,不觉揣紧了手。去沙漠接近一个月,回来后竟发现迪拜也不光只炎热一种天气。这里也会冷,冷到心骨里。
云宇树脱下外套,盖在了我瑟瑟发抖的身体上。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