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令我全身上下都舒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又紧紧地绷在了一起。所以,所以……在我痛心疾首地准备结束两人之间的一切联系时,又出了这么一件让我不得不面对他的事。
刘老师满意地笑笑,拍拍我的肩:“我就知道,你一出手,准能搞定。”
我冲他牵强地扯出一个苦笑,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穆萨虽然来了,但我也不一定要同他接触,可以只负责联系,不参与拍摄,免去其余不必要的尴尬。
可是,我还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刘老师就爽朗地打断了我的思绪:“既然是和你关系好的人,你就也一起参与拍摄吧。我们也不想弄得太假,起码要看起来像是常态,换了别人拍恐怕就会显得生疏。”
闻言,我的身体又是一僵。可这理由是刘老师说出来的,竟令我无从拒绝。
瞧着我额冒虚汗的模样,刘老师还慈祥地笑了笑,好心好意地安慰我:“不用紧张,只有几个镜头而已。”
“好……”我极力让自己做出情愿的样子,不愿让刘老师再次失望。
我们把地点定在了学校的图书馆,穆萨如约而至,脸上泛着些潮红,忍着不看我一眼。刘老师同他交流了几句,苦于英语不太好,还是换我上阵。
“谢谢你能来帮刘老师的忙。”我低声说。言下之意,这并非我的事情,只是他人之托。
“没事。”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种明显的克制,往身边扫了一圈,又说,“拍的时候,镜头里不能只有我们两个人,一个男穆斯林和一个中国女孩单独在图书馆讨论,是不可能的事。”
“对,还有这回事。”我赶紧转告了刘老师。
他恍然大悟,皱眉道,“现在时间有点紧,我们先去图书馆里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中国学生。”
我应了下来,与穆萨保持着至少两米的距离,走进了图书馆。刚进门,就看见云宇树放下包,拿出课本,正准备在图书馆上自习。
兜兜转转,郁散难解。此时此刻,我在不厌其烦的决心分离与偶然重逢之后,终于感觉到了一种逃脱不开的无力,几乎不敢睁眼审度眼前的场景。
我们这一行人,有老师有学生,有中国人有阿联酋人,还扛着一台专业的摄像机,一迈入图书馆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云宇树也不例外。他抬起头,先是看到摄像机,再是看到我,最后,目光牢牢地锁在穆萨身上,目光中有难以言说的深意。
刘老师拍了拍我已是木然的肩膀,指着云宇树问我:“这应该是个中国学生,你认识他吗?”
我很想说我不认识,可情势不容,只得无奈地轻轻点头:“认识。”
“你上去同他说一下,也就十几分钟,不会耽误太久他上自习的时间。”
“好……”我已无力再挣扎抵抗,应声而去,站在云宇树面前,倒是他先开口了。
“这是准备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愠怒的情绪,“你不是说你与他不熟吗?”
我刻意地回避了云宇树的第二句反问,只单单把刘老师的交待告诉了他。作为一个深谙此道的中国学生,云宇树十分理解,很快答应下来。他双眼微眯着瞟了眼穆萨,蹙了蹙眉,语焉不详地再次提醒我:“闵汐汐,你不要玩火。”
我垂下头,没有应答。
天意弄人,在情思与机缘的蹂躏下,不仅我和穆萨屡屡纠葛,还在刚被云宇树拆穿心思不久后的现在,酿成了一席三人对峙的局。而在这局中,我们还不得已强颜欢笑,对着摄像镜头,摆出一副求学若渴的探讨架势。
“两位男同学坐得再近一点,旁白的书本再堆得高一点。”摄影师用中文低声指挥道。
穆萨听不懂汉语,云宇树只能铁青着脸,朝穆萨身边挪了挪。桌上摆着云宇树的书本和用过的草稿纸,我们三人各执一支笔,神情都有些严肃。宣传片不需要出现我们的声音,画面背景会另附上伴奏和旁白,再加上我们不忍打扰图书馆的安宁,因此只需要哑巴一般地作出各种口型和表情。
“讨论再激烈一点,神情再雀跃一点。”摄影师继续发号施令。
这画面看起来甚是滑稽,我和云宇树努力呲牙咧嘴地摆出种种活络的表情,假意用笔在纸上涂写着什么,佯装出一副讨论激烈的样子。尽管我们的嘴唇不停煽动,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活脱脱一场单调的哑剧。而穆萨,则从头到尾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看得出来,他很想努力配合,但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尴尬与不适都写在了脸上。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该把他叫来做这为难的事。可他明明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呢?明明上午还看见我就逃,又为何在我提出要求时予以援手?他知道不知道,但凡他有一丁点的纵容,都会令我花数倍的时间才能稀释消耗。
“不行啊,这效果还是不好。”摄影师把我们唤过去看方才的片段,在无声的一片静谧中,我和云宇树口舌煽动,而穆萨夹在我们中间,时不时忘记张嘴,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这样可不行。”刘老师摇了摇头。
穆萨沉吟,半晌,提议道:“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只要有声音,我就知道应该接话。这种单纯的哑剧,实在演不过来。”
“好。”率先答应的,竟是云宇树。当然,刘老师和摄影师的英文不太好,由我转述回去,他们才理解。
为了不打扰别人,我们找了一个人更少的角落,重拍画面。
我调整好状态,刚刚开始录像,就听到云宇树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对穆萨说:“你不应该和cece走太近。”再看他的表情,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像是刚刚提出了一个相当笃定的学术论点。
“我知道。”穆萨点点头,又做出困惑的神情,“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云宇树耐心化解着阿联酋学生的困惑:“当然有关系,我要为学妹的未来考虑,不能让她继续蹚浑水。”
我已是听不下去了,用中文低声驳斥道:“云宇树,你少说点话!”又对穆萨解释道,“你别介意,他这个人就是喜欢瞎想。”
穆萨听见我训斥云宇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没事,挺好的。”
“ok!”摄影师关掉了机器,开心地把方才的画面重新回放了一遍,一边看还一边点头称赞道,“这次拍得不错,两个中国学生一同帮助阿联酋学生解决学习问题,有合作,有反对,经过一番学术的争执,最后阿联酋学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终于解决了问题。”他欢快地拍了一个巴掌,“大功告成,可以走了!”
我僵怔在原地,心觉这个结论十分好笑,却又凄哀地笑不出来。
刘老师上前,感激地同我握了握手:“汐汐,这次多谢你。”
我还有些茫然,方才那么久都没搞定的事,这么几句话就顺利结束了?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我干笑着回道:“不客气。”
“那我们就先走了,今晚要乘回国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