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唇不禁颤抖起来,喃喃自语,“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大脑一阵天旋地转,好半天,才提起神智,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这段时间,是在处理这件事?”
“是。”他点头。
我心急如焚:“然后呢?处理的结果呢?”
穆萨细细地盯着我看了两秒,声音似乎藏着微微的叹息:"莱米丝的另外一个哥哥,叫做舍利夫,就是他在学校里听到了流言,然后告诉了莱米丝我们的事。他的主张,是提起诉讼,按照阿联酋的律法处置。"穆萨犹豫了一下,声音沉沉地补充,"——我是指,婚外情的律法。"
"婚外情还真制定了律法?"我的心中七上八下,低低问道,"律法对婚外情是怎么判决的?"
"坐牢,视情节轻重,判几个月,十几个月,都有可能。"穆萨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声音越来越低。
我的胸口起伏不定,气息也不均,阴森森的牢狱画面一瞬间跌进脑海,压迫得我无法呼吸。神思恍惚间,我陡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份调查报告,说是生活在迪拜的人中,有20%的男人和6%的女人都承认有过出轨的婚外情。因为迪拜不允许发生婚前性行为,所以这里的人结婚都较早,而不成熟的婚姻通常不会持久,导致迪拜的离婚率高达25%。当然,这个离婚率,包括了本地人和生活在这里的外地人,外地人无疑拉高了这个数据。
于是,我有气无力地辩驳:"可是,迪拜婚外情的状况并不少,绝大部分都没有按律法处置的。"
穆萨轻轻点了点头:"是不少,如果没有人举报,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也没理由去伤害别人。可若是遇上有心人举报,情况就不一样了。毕竟,律法是明摆着的,一旦确认属实——"他的话语顿住,这后面的意思,不说我也明白。
牵强地扯出一丝苦笑,我问他:"这么说,几天后我回到迪拜,等待我的将是牢狱之灾?"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回去好了。虽然会因此赔付大量的违约金,但总好过抱着双膝苦守监牢。我不回去,婚外情没有对证,穆萨或许也能免遭一劫。其实,若不是有合约在身,我也不想再回到迪拜那个伤心地了。就把那些隐秘的往事,都埋藏在过去的时光里,省得再看见穆萨,总是涟漪难断。
可是,听了我的问语,他却是摇了摇头:"cece,别担心,我说过,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是阿尤布帮的忙。你就放心回来,没事的。"
"阿尤布?"我吃了一惊,猛然想起来,"对了,阿尤布不应该比舍利夫更早察觉吗?早在大半年前,他就一直对我心存忌惮。莱米丝若是有怀疑,阿尤布应该帮她第一个怀疑到我身上才对,怎么轮得到舍利夫来发现?"
穆萨点头:"是的,阿尤布这半年里,虽然不太愿意和你接触,但一直没有同莱米丝说些什么。"穆萨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和他从小一块长大,他大概还比较顾念我这个朋友。除此以外,他得过你学业上的帮助,以前对你的印象也极好,总在我面前说起你的优点。只是后来涉及到莱米丝,才渐渐疏远。"
我听得目瞪口呆,一直以来,其实我是有些反感阿尤布的。因为他懒惰,嬉皮笑脸,又总爱窃取我的劳动成果。可没想到,他在私下里竟会说起我的诸多优点。
穆萨见我愣着神,继续说到:"舍利夫的想法,莱米丝的怀疑,都是阿尤布告诉我的。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但现在莱米丝和舍利夫已经同意不会提起诉讼了。"
我有些怀疑:"怎么确定是真的不会提起,还是只为诱我们回到迪拜判刑?"
穆萨肯定地摇摇头:"和阿尤布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这点我还是清楚的。他为人坦率,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穆萨抬起头,看向我,"而且,我已经正式和母亲谈过,我是真的想娶你。我告诉她,我们现在的相处,仅仅是正常交往而已。她也同意等时机成熟,会帮我一起告诉父亲,堂堂正正迎你入门。我父亲虽然一直强调穆斯林血统的纯正,但因为已经有了莱米丝的存在,相信他最终会接受你的。同样的话,我也告诉过莱米丝,她虽然还未明确表态,但经过阿尤布的劝解后,情绪已经比较平稳,也没对我再娶一人提出异议。"
听了这话,我只觉得心中疲累。二老婆,还是这个话题。张了张嘴,我悠悠叹道:"穆萨,我告诉过你很多遍,我不会做你二老婆的,你不要再——"
"cece!"穆萨打断我即将出口的话语,抢白道,"你怎么还是说这样的话?我不理解,你连贞洁都可以给我,为什么不能嫁给我?"
我一时没能明白他的逻辑,反问他:"为什么把贞洁给你,我就一定要嫁给你?我觉得这是情之所致,不必非和婚姻挂钩。"
穆萨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里全是难以置信:"贞洁是一个女人极为珍贵的东西,应该给未来的丈夫才是。"他的喉咙哽了哽,"我以为,在威尼斯,你突然改变主意,虽然有情感因素,但多多少少,是存了嫁给我的意思。我没法理解,你会不明不白地把身体交给一个不想有未来的人。"
我摇头:"没有的,我的观念和你不一样。我那样做,只是因为我觉得,你是值得的交托的人。可是,我并不一定要嫁给你。"我咬牙,狠下心说,"你自己也知道,我们是婚外恋。若不是阿尤布帮忙,我们本该被关进监狱。别说莱米丝现在没有给你准确的答复,就算她同意了,我也不愿意。穆萨,如果你的处理结果就是家里允许娶我做二老婆,那对于我来说,等于没有处理,请你不要再说了。"
穆萨沉默了,肩膀塌了下去。这挫败的模样让我心疼,提起一口气,无力地安慰他:"你既然来了重庆,我便带你好好玩下吧,也让你,不算白来。"
穆萨没有说话,把头深深垂了下去,似乎正在做着艰难的思索。等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重新启动汽车,刚准备开出,穆萨却伸出手,旋转钥匙,将汽车的火熄灭。
"想不出头绪,便先回去吧,你坐了这么久飞机,也累了。"我低头看着方向盘,语气讪讪地劝导他。
"cece,"穆萨重新开口,深吸一口气,可这次的语气,却带着妥协的意味,"我仔细回想了事情的经过。你看,莱米丝和我母亲虽然知晓了这件事,但并没有要求马上做出嫁娶的决定,只是同意我们多接触而已。无论将来怎样,但现在,这方法起码能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不是吗?"
这句话,乍听起来感动,可细细想来,却是苦楚。经过罗马的雨夜后,我明白,这不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而是在为他自己争取时间。他能用更多时间感化我,让我在他的温柔中溺毙,最后答应以二老婆的身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
"穆萨,我无法接受与别人共事一夫,现在如此,今后也如此,不会改变。"我闭上眼,想起几天前和连翩通话时说出的劝慰话语,把它讲给了穆萨:"既然这点不会改变,那么早分手晚分手,都是分手,不如早些斩断,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cece,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穆萨眉头紧蹙,急切地叫我的名字,一把抓过我的手,贴在他的面颊,澄湛晶莹的目光望着我,"什么叫浪费?什么叫不浪费?我们的生命说到底,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浪费。殊途同归,都是相同的结果。我们需要判断的仅仅在于,这场`浪费`是否是美好的。和我在一起,你觉得是美好的事吗?"
我愣住了,不知道这样的话语,他到底想了多少次才想出。为了维护这段阻碍重重的爱情,我们都为自己编织了太多了的借口。这些借口看起来合情合理,细细想去,却有层出不穷的纰漏。但孱弱如我们,能不细想的时候,便不细想,只要冒出一条说得过去的出路,便会一股脑地向前冲。
正如此刻,在他深情目光的凝视下,我强撑的理智瞬间被消灭了一半,对上他的眼,声音哽咽:"当然美好,和你在一起的一切,都好到让我几乎不敢相信。"
话音一落,穆萨径直将我揽入怀中。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中。他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心一下软得一塌糊涂。我用尽全力回抱住他,紧紧攥住他的身体,满身满心的缱绻留恋。
"如果美好,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我们一起用美好的方式来浪费生命,多过一天是一天不行吗?既然现在母亲和莱米丝同意我们正常相处,就珍惜现在,好不好?等到她们逼上极限,你不得不做出嫁或不嫁的决定时,我们再想别的方法。cece,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真的好心痛。"他的唇贴着我的耳轮,身体因为激动颤栗不已,然后他回身找到我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来,痛楚与深情交织。
我的心神再次瓦解,连那残存一半的理智都消耗殆尽。反正流言已经传开,反正莱米丝已经知道,反正得到了他母亲的默许,我为什么不能在他身边再多呆一段?他说得对,既然我们的生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浪费,就让我在穆萨身边"浪费"得久一点吧。哪怕他母亲和莱米丝留给我们做决定的相处时间只有一小段,也让我在这一小段里,尽情享受这"浪费"吧。
不好意思,在火车上写的,传得比较艰难。因为我平板不能打出省略号,所以本章所有——其实是代替的省略号,等我有了电脑我再改过来哈。
接下来的行程,我还是选择了听话,让穆萨来驾驶。我在一旁说着路线,临到家一公里左右时,找了家酒店,把穆萨安顿在这里。
他没带什么行李,一身轻松地就来了。办好入住手续,他转过身来问我:"饿不饿?我们先去吃饭?"
"好。"我点头,用手机定位搜索附近的清真餐厅,选了家据说是最纯正的,和穆萨开车过去。心中有些惋惜,重庆最特色的火锅和绝大部分美食,他来了这里也没法享受。
一路行过,满大街都是露前胸露后背露大腿的靓丽女孩,我有些担心,讪讪地问他:"会不会很不习惯?"
"没事,在朱美拉海滩比这还暴露。"
"那看见了她们,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轻佻愉悦,像是个玩笑。
穆萨一下子笑了:"当然不会,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避而不答,将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反过来问他:"嗨,老实说,我从来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和他相处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过去是觉得没必要问,可如今身在满是娇俏重庆女孩的城市,危机感和困惑感一瞬间袭上,还是逃不过这个女人最爱的问题。
可是,穆萨几乎想都没想,便镇定地开口,坦然自若地说:"我不知道。"
"啊?"我以为他会列出一长串出理由。
"我就是不知道。"他重复了一遍,却是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知道?感情这件事,需要这么多理由吗?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仔细想了想,是因为他的英俊?他的温柔?他的富有?这些因素都有,但绝不是全部。我只能说出为什么不喜欢一个人,却说不出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人不就是这样吗?用几个瞬间来爱上,再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拷问自己为什么要爱上。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反复纠葛的事。
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这个答案看似糊涂,却是面对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如果确定喜欢对方的是哪点,那是不够喜欢;正因为说不出具体的缘由,所以喜欢着对方所有的一切及其他。而在我和穆萨无法完全得到彼此的过程中,这爱情,又被禁忌的痛苦升华。
"cece,别人不是你,不要怀疑。"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紧我的手,"喜欢你之前,我或许存有无限种可能;但是在喜欢你之后,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
我微笑着闭上眼,再一次沉溺于他的温情话语中,不愿醒来。
就这样不明不白,其实也挺好。万物皆虚,但好在他对我的爱是真的。我不愿再教条,再守矩,再用现世的条条框框桎梏自己。从前,我就是太在意道德的约束,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逃避。可现在,连莱米丝都默认了我的存在,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握住穆萨的手?虽然我不明白阿拉伯女子为什么能够容忍丈夫娶多位妻子,可现在的我,已经不愿再多思考这个问题。
餐厅没有车库,我们把车停在室外,并肩走了进去。我们这样的组合,在街上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有时候,引人注目是一种骄傲;但更多时候,却会带来麻烦。
正如现在,我刚刚进入餐厅,就被门边一桌里的一个中年妇女叫住了。
"汐汐,你也到这儿吃饭啦?"她竟是知道我的名字。
我转头,瞧她有些眼熟,想了想,是同住一个小区的某位大婶,和我妈妈关系挺好。这一片区域太小,重庆人又爱吃,在比较出名的餐厅里遇到熟人,实在算不上稀奇的事。
"是啊,很久没回来了。"我勉强对她笑笑,有些忧心。
她看了眼我身边的穆萨,激动道:"哎哟,之前就听说你出国留学了,把男朋友也带回来啦?"
我不想徒惹事端,摇摇头道:"不是男朋友,是来中国旅游的同学。"
女人大概对英俊的男人都有种本能的赞赏,她带着笑容打量穆萨:"你同学很帅嘛。"又随意寒暄了两句,给我们推荐了这家餐厅的特色菜品,很快便放我们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