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嗯?”
我咬咬牙,开口询问:“昨天林悦说,她知道我和一个白袍男人交往,你清不清楚,她……知道多少?”
云宇树凝神想了一会儿,道:“她和几个你这级的几个男生关系还不错,可能他们把知道的流言,都讲给她听了。林悦其实也问过我,但是,你得相信我,我没有对她说些什么。”
纵然云宇树没有说什么,但仅仅林悦道听途说听来的,已经足够压垮我的父母了。我顿时气力全无,恹恹地同云宇树道了声“谢谢”,终于挂了电话。
一个星期后,云宇树告诉我,他和林悦分手了。他说,他曾经尝试过坚持,但林悦实在不太聪明,总是念叨着我和云宇树这件事,终于把他念到忍无可忍,提出分手。
林悦很是伤心,有时候我经过她的门边,还能听见她在屋内伤心欲绝和父母大声打电话的声音。心中有些不忍,但我连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清,又哪分得出那么多心思关心别人。
我只担心,在某一天,她会把穆萨已婚的事,告诉我的父母。
却没想到,这个担心,这么快就实现了。
迪拜对中国,实际上是不开放落地签的,平日里说的落地签,实际上是96小时的过境签证。我爸妈等不及办旅游签证,先弄了个过境签,坐着阿联酋航空的飞机,风风火火就来到了迪拜,甚至没有提前给我打一个电话。两个人,就在某天傍晚,突然地、措手不及地,出现在了我所住的酒店。
而那时,我正和穆萨在一起,坐在沙发里看电影。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扶了扶穆萨的肩,让他等在客厅,自己从猫眼往外看,林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拉开门,我问她:“有事吗?”
然后,就看见了候在边侧的父母。
他们手里拿着单薄的行李,小小的一个包,并没有太多东西,显然出发得匆忙。林悦见人已经带到,一句话没说,自己转身离开了。留下我们一家人,面色各异。
我的脸倏然惨白,眼神不安地游移。我甚至不用问他们为什么来,一切在我看到林悦站在门口的那一瞬,便清晰无疑。
妈妈看见我,眼眶一下便红了,上前抱住我,喉咙哽咽起来。爸爸的脸阴沉着,威慑的力量逐渐饱和喷涌,然后径直推开我,跨步进了屋。
还没走到客厅,我便看见穆萨满脸担心地走了过来,朝门边探了探头。大概是我久久没有回去,他心中担心,便出来看看。就是这一看,对上了我爸爸的眼,顿时烽火四起、愤怒喷张。
爸爸转过身,一把拧起我的衣襟,把我连拖带拽地拉到穆萨身边,对着我的耳朵狂吼:“闵汐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还有脸吗?我们把你从小养到大,不是让你给人做二老婆的!”
他喷火的眼睛看着穆萨,大声呵斥:“你都已经结婚了,这么缠着我女儿,到底有没有廉耻?真不是东西!”
穆萨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听不懂也好,这样便不会太过伤心。瞧着我爸狂怒的神色,穆萨的眸光黯淡,低低俯首,向我爸爸躬下身体,似在用沉默表示歉意。
我能在这时候说些什么呢?不同于上次在家时的奋力解释,这一次他们了解了所有真相,我只能捂着脸,浑身无力地呆在原地,失了所有狡辩的借口。连日以来的冲击令我身心俱疲,苦苦撑着坚强的躯壳,内里早已虚空一片。
“好好好!你们两个,都不说话,是吧!”爸爸看我不为所动,表情从愤怒转为恨铁不成钢的失望,顺手抄起手中的行李包,狠狠朝我身上砸了过来。我一动不动,垂着头条件反射地接过包,抱在怀里,把头更深地埋了下去。
爸爸的气息不稳,喘息愈加深重。妈妈赶紧迎上前来,扶住爸爸的胳膊,转头看向我,眼中带泪:“汐汐,你爸身体不好,不要再气他了。我就说这个男人上次为什么连承诺只娶你一人都做不到,原来是因为他已经结婚了。汐汐,你再这样,不就是做了别人的小三吗?”
我忍耐到极限,终于禁不住泪如雨下。虽然知道他们说得对,可内心的自尊依然让我无力地做着辩解:“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家人,也允许娶我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小三的概念……”
“你!你居然……”听了我的言语,爸爸举着手指,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呼吸抽搐得没有规律,然后,他颤抖的手捂住心脏的位置,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晕了过去。
“爸爸!”我连忙扔下手中的包,跑过去接住他。穆萨也慌了,赶忙拨通急救电话。一时间,凝肃的气氛乱作一团,我看着昏迷的爸爸,心底的愧疚翻江倒海。跪在地上,眼泪不停往下掉,忏悔的情绪几乎快要覆灭我。
急救车很快开过来,穆萨帮忙把爸爸抱上了车。妈妈本来不愿意让他碰爸爸,可在这关键的紧急时刻,却是没有别的办法。匆匆忙忙杀入医院,眼见着爸爸被推入检查室,我一下子浑身瘫软,所有的筋脉骨骼瞬间抽离。
接下来的时间,万分难熬,似乎等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医生终于出来告诉我们,病人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心脏本来就不好,情绪波动太大,需要静养。
虽是有惊无险,可我依然久久无法从颓丧的痛苦中缓过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妈妈去了病房。穆萨自觉地等在门外,替我们拉上门,没有打扰。
看着爸爸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我赶紧附身上前握住他的手,着急而忧心地问:“爸爸,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的样子很是虚弱,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虽然不见方才的愤怒,可那眉宇间却多了一份痛心疾首的坚定:“汐汐,你知道为什么上次回来,我和你妈没有强留下你吗?”
我愣了一下,爸爸没有吼我,而是冷静下来细细劝说,这突然的转变,无疑威慑力巨大。
爸爸见我已有动容,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我和你妈妈,的确不希望你远嫁,一开始反对很正常。哪个父母看到自己的女儿找了一个外国人,心里能一下子跨过这道坎呢?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和你妈也不是完全不懂道理的人,看到你痛苦的样子,心中也十分不忍。有句话说得对,在中国,哪有父母拗得过孩子呢?所以送你离开机场的时候,我和你妈就料到了你们还会在一起,只不过,觉得我们应该给你一些时间想明白,这才没有再多问。”
我的眼中盈泪,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暴躁严肃的爸爸口中说出的。在印象中,他一直都是顶起家庭的中流砥柱,从未见过他这样疲惫、这样绝望的神色。钢极必柔,大概便是如此。
爸爸两手轻拍一拍我的脸颊,有点苦笑:“汐汐,老实说,我和你妈虽然不愿意,但也曾经讨论过,如果他真的对你好,我们俩痛一痛,最终还是会同意的。可是二老婆这种事,无论是基于怎样的爱情,我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去承担这份痛苦,你本身也不是这种委曲求全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