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接到爸爸妈妈的电话,问我好不好、工作是否顺利、穆萨对我怎么样,言语之中,是连绵的关切。
“很好,我一切都好。工资很不错,穆萨待我也温柔,不用太担心我。”我在电话这头心疼地问,“你们呢?身体怎么样?”
话音刚落,便听见那头爸爸难以抑制的咳嗽声,不过,这咳嗽只清晰地发出了两声,便越飘越远,似乎是爸爸走得离电话远了,不想让我听到。
我皱着眉,心里疼得厉害,刚要询问,便听到妈妈说:“别担心,我们到了这个年龄,偶尔会有点小毛病,没什么大事。”
我听了,心里更是愧疚不堪:“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有病及时去医院,千万不要拖。”
“女儿,你也是啊。”妈妈慢慢地说道,“知道他对你好,我们就放心了。你别担心我们,在迪拜好好的。但是如果有什么委屈,别忘了告诉爸妈,我们一直在的。”
听到最后那句话,我一瞬红了眼眶,满胸满腔的难受,直到喘息不上。父母的爱,最为深重,让人无以为报。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放在胸口处停滞,良久,才从情绪中缓过来。
八月底,斋月结束了。
淋浴、燃香、更新衣,与穆萨一同前往清真寺参加会礼,听阿訇讲经。讲经结束后,我留了下来,在白哈阿訇的主持下,加入了伊斯兰教。
并没有什么繁琐的程序,念诵真言,取了经名,举办一个简单的入教仪式。一切平平淡淡,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不安。
可改变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我想起阿尤布当初说的话:除非你能够融入穆萨的生活,否则,你们无法在一起。
穆萨和他的信仰,是连在一起的。我爱他的时候,同时也爱着因信仰而虔诚、温和、友善的他。如今这样,算不算融入呢?
整个入教仪式,穆萨与我一同见证。白哈阿訇宣布仪式结束后,我的心“咚”地一声落在了肚子里。转头看向穆萨,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我,眉眼轻轻绽开,眼角都承载着温柔。
看着穆萨欣慰的模样,我悬惴着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这是通向未来最为关键的一步吧?似乎这样不易,又似乎这样平淡。我的怔忡,我的幸福,都来源于眼前的这个男人。看着他此刻舒展的眉头,我突然觉得,是否能得到回报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在付出的过程中感到快乐和幸福,这样的付出就是值得的。
回屋以后,我给连翩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入教的消息。连翩愣了愣,旋即困惑地说:“你怎么不先见了他的父母再决定要不要入教呢?万一别人还是不同意,你岂不是白入了?”
我咬咬嘴唇:“这样,他的父母接受起来会更容易些,我的目的性也能削弱一些。当初穆萨在我的父母那里,也是受到过许多刁难,但他也从来没和我抱怨过什么。”
连翩说:“阿拉伯父母,和中国父母可不一样,我怕你搞不定啊。你观察一下这里的家庭关系,跟国内是两码事。中国父母,到头来都是顺着孩子;但是在阿拉伯,小辈得听长辈的,哪怕四五十岁的成年男人,父亲的话依然具有绝对的权威。他们都很尊敬父母,就算你的那谁想反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知道这点的。”我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打着旋,说道,“有时候,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我先把我这边做得好一些,拿出诚意来,别人才有可能接受。”
连翩呆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汐汐,你自己想吧,不后悔就行。要知道,有结果的付出才叫付出,没结果的付出只能叫代价。关于你们俩的感情,我已经没法给你出主意了,只希望你将来能够开心。”
我有些恍惚,后悔?不,我不会。我并非铁打的人,一路走来,亦有许多犹疑与惶然,但最终都会被爱意刷冲。撑到如今这一步,若是现实告诉我一切无济于事,我也会坦然接受。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献出对爱最大的忠诚,这一种纯粹,无论将来如何,都不再有什么遗憾。
日子在浅淡细软中晃过,平俗中亦有温情。
除了穿着,我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太大改变。我原本便不喜欢抽烟喝酒,迪拜也吃不了猪肉,在这些方面,同过去没什么差别。其实在迪拜呆久了,我们这群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早已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入乡随俗,习惯了,便也顺畅起来。
而我和穆萨的关系,一直和睦温存。从我归顺信仰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起过什么争执。未来还不清楚,珍惜都不够,不想荒废这段平静缠绵的时间。而这平静,亦没能持续几个月。
因为,穆萨告诉我,他母亲要求见我了。
穆萨告诉我这个消息之前,我还在想着周末去亚特兰蒂斯酒店的万花筒自助餐厅吃一顿,地中海、北非和阿拉伯风味的食物汇聚于此,光是听听就诱惑不已。斋月的时候,亚特兰蒂斯也在海边搭建了一个相当豪华的大帐篷,内里富丽堂皇、奢华无比,和穆萨去过几次后,我就一直对那里的食物念念不忘,誓要将亚特兰蒂斯的特色餐厅一一扫荡。
可是,穆萨却说:“cece,这个周末,我们哪儿也不能去,我母亲要见你。”
我心头一跳,眼皮也有些打颤,慌忙问道:“你母亲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吗?”
穆萨摇摇头:“还不知道,我家人应该都以为我独居。平日里他们很少来找我,多是我固定时间,每周去看望他们。就算他们偶尔过去,佣人也还比较可靠,会暂且替我瞒一瞒。”
我心想,这倒也是,若是穆萨家人知道他和我未婚同『居』,岂会容忍我到如今。其实,迪拜的法律也是不允许未婚同『居』的,只是这种事,实在不好分辨,政府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不怎么管了。
心里像是蹿掇着一只野兔,忽上忽下,坐立不安地问穆萨:“她为什么突然要见我?她会说些什么?”
穆萨伸手按在我的手上:“别慌,我母亲不会太为难你。她知道你的存在许久,我的父亲却不甚清楚。但她了解我父亲,提前见见她,没什么坏处。”
“穆萨,”我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事,“当初我短信突然告诉你,我妈妈要和你吃饭的时候,你也很紧张,是吧?那时,你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的确是有些无措的。”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当时,我们不也差点以为将来没有出路了吗?但现在也慢慢走过来了。”
我在他的温声细语下稍稍安定,收敛下心神,咬住嘴角忍一忍,用自以为平静的口气说:“也是,这一天迟早会来,之前做的努力和准备,不就是为了让你的父母接受我么。”我沉吟一下,抬头看向他清澈柔情的眼,缓慢地说,“穆萨,我明白,我会努力的。”
穆萨揣紧我的手,搂着我的双臂传来坚定的力量:“我们一起,不要害怕。”
“好。”我吻上他的脸颊,俯身在他耳边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丑媳妇总得要见公婆’,紧张难免,但你在,就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