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前几天,同其他家人提起过你,可是……”穆萨哽了哽喉咙,有些伤怀地说道,“可是,我父亲听说你从前没有信仰,直接拒绝见你,我和母亲怎么说都没松口……”
我捧着电话的手一颤,他一句话就把我打到了谷底,头脑嗡嗡作响:“他们……是不是不希望你再见到我?”
穆萨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稳了稳心神,安慰我道:“别慌,他们现在还不确定我到底住在哪里,半信半疑的。而且,就算父母让我跟他们一起住,白天的工作时间也不会管。等这一两天过去,我就去找你。”
“是么?”我的神思经过短暂的游荡,因着他这句话渐渐恢复清明,“好,穆萨,那我等你。”深吸一口气,又反过来安慰他道:“兴许等你父亲这一阵缓过了就好了,我也会想办法的。”
无力地挂了电话,坐在窗户前的木椅上,茫然地望着窗外。薄暮冥冥,浪潮声声,复而掀起一股想哭的冲动。一直以来,我都想着怎么才能在他的父辈面前表现好,言行律己、甚至连阿拉伯语也熟练了许多,却未曾想,连见都见不到。
如今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帮我了。
这亦是我从最开始,便特意为自己留下的证据,如今,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穆萨不在,我每天都去清真寺的学习班,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又轮到白哈阿訇讲经。课后,人潮散去,还余有好几个人围在白哈阿訇身边探讨问题,往常这个时候,我也会与他们一同讨论,但今天,我只是安静地坐在原位,表情低落,神色黯然地看着他们。
我之前的虔诚与积极,在白哈阿訇心中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今天这般呆呆坐在原处又不离开的反常行为,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白哈阿訇主动唤我过去,问我:“你今天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必太低落,保持平和的心态最重要,真主会把一切安排好的。”
我的鼻子发出一声极轻的抽噎,缓缓道:“您之前说,只要虔诚地遵从真主,他的家人便不会有什么芥蒂。可是……”我哽了哽声,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当我提到“他的家人”时,白哈阿訇便明白了我的所指。
“他们不信任你?”
“他们不愿意见我。”我失神地说,“还没有开始,我便被拒绝了。”
“这……”白哈阿訇想了想,说道,“虽然现在异族入教通婚的情况已经不少,但对于追求纯度的家庭来说,的确有困难。”
听了这话,我几乎以为他会这般安慰安慰我便算了,刚要失落,又听见他话锋一转,继续说,“换作别人,的确是很难相信。但这几个月,你对教法的理解,我看在眼里。无论你原本是出于什么目的或初衷,我相信,如果没有真的欣赏和诚意,做不到你的程度。真主是包容的,所以……我也愿意去老朋友那儿,帮你说说看吧。”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每一个分钟就如同过去了一个小时。可等待的时间也是珍贵的,我总是希望时间能走慢一点儿,因为能等待,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白哈阿訇是怎样同穆萨爷爷说的,我并不知晓。但因着他的德高望重,话语无疑是受人尊重的。加之他们两人是好友,这尊重中又带着一丝放心的倾听,对我应是有益处的。
这几天,我心慌意乱,工作也不太顺遂。云宇树看着我,好意提醒说:“汐汐,我们项目签约合作的三家公司里,这家公司人员饱满,另外还有家刚好缺人,所以年底可能会有部分人调职的。”
“嗯,我知道。”我答得心不在焉。
云宇树加紧说:“调职以后,又是新的工作环境,需要适应一段。而且听说那家公司,没有这家薪酬高。”
我又“嗯”了一声。
云宇树握拳,苦口婆心劝我:“所以啊,你得积极起来才行。保持这家公司的工作履历,免得调职麻烦,薪酬还减少。”
我对比着电脑上的地震图,随口说:“薪酬怎么都差不了太远吧,而且调职也不一定是看业绩,也要看适合的研究领域。”
云宇树唉声叹气:“哎呀,我这不是想找个理由劝你兴致高昂起来吗?看你这两天弯弯的眉目,瞧着就是忧郁的模样。”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我:“怎么,你是失恋了还是吵架了?”口气里,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
“都不是。”我别了他一眼。
“那是怎么了?”
我用手指敲敲桌面,慢慢说:“云宇树学长,有时间考虑下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吧,你爸妈之前不是一直催得紧吗?跟林悦分手后,没见你再找啊。”
“别总拿我的事来搪塞,你们的感情肯定是又出现新的障碍了。”云宇树感慨着,“在爱情中失去理智的人,真可怕。”
“爱情中太多理智的人更可怕。”我反唇顶撞,“你别多管我,考虑下你自己吧。”
我再三催促他寻求女友的话语刺激到了云宇树,他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沉下来,反问我:“你就这么希望我快些找女朋友?”
我被他的话语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答话,只好沉默。云宇树盯着我的表情,扯出一丝苦笑,然后,一字一顿说了句:“我会的,我当然会的,与你相比,我的确是理智过剩的人啊。”
“抱歉。”明晓他的失落与怒意,我知趣地没再多说,咬咬唇,埋下头,继续做手中的工作。
下午公司开会,正在对某个区块的开发潜力进行评估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穆萨。
我急匆匆地走出会议室,站在楼道拐角的落地窗处,接起了电话。
“cece,在做什么?现在有空吗?”穆萨问。
我瞥了一眼还在进行中的会议,知晓自己无法定下心去参与,回答道:“有空,你在哪里?”
“我在你公司楼下,停车场。”
我望着远处正在落山的太阳,又看了看手表,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应该没太大关系,便对着电话说:“好,你等会儿,我这就下来。”
我径直坐电梯下了楼,在停车场找到了他的车。一上车,我便扑到穆萨怀中,贪婪而急切的感受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几日不见,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下楼之前,我满脑子的疑惑与问题几乎快要把自己撑爆。连日的浮想让我把所有可能性都盘算了一遍,仍然无济于事。可是真见了穆萨,我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了,只想依偎着他、靠着他。只要触摸到他劲瘦有力的肌肉,便觉得心中安稳。
开车回了棕榈岛,静谧的空间终于有了温馨的暖意。从前在学校安排的酒店,一直一个人住,便也习惯了;可是经历了两个人的充沛后,手足无措地流落了几日,孤单便彰显出来,连眼神都泄露着思念。
“有你在的时候,心里很安定。”我贪婪地把头埋在他胸口好一阵,才慢慢偏过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问:“一会儿你还要回父母家吗?”
“对。”穆萨把手覆在我的手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斟酌半晌,才慢慢说道,“前几天我一直在受教育,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我父亲和爷爷态度缓和了许多,令我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