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有个建议。方达的意见是不如请村委会出面办理老人家修房、治病的具体事宜,根据测算需要多少钱,由大家凑份子交给村委会管理和安排,大不了到时再派人回来看看。方达恳切地说,咱这样甩钱给人家,好像施舍一样,对人家是不是不够尊重?我说错了大家不要计较。我也愿意捐一万。
刘建认真地看了看方达,说,我赞同方总的意见。我们还是委托书记帮我们尽心比较好。他转身拍了一下方达的肩膀,你小子考虑周到,不愧为中科大毕业的。
众人商量的结果,一致赞同方达的提议。村书记向大家保证,会照顾好杨婆婆。刘建联系了老孟,汇报了这个插曲。不一会,老孟又打回电话,要求刘建联系杨婆婆在上海打工的孙女,如果她愿意,就去上海他战友那里上班,月工资可以给到三千。刘建马上叫过村书记安排这事。
后来听刘建转述,方达的建议为他赢得了老孟的青睐。老孟和老乡们讲这个故事时,总不忘夸一句,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就是与众不同,姓方的这小子,很有头脑!
方达第一次央刘建带他去老孟茶室喝茶,目的是想见见老孟,可惜老孟那天去了东北。老孟茶室的格局,让方达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茶室坐落在秀山区西北角的装饰材料城一隅。按方达的理解,茶室一般应设在客流量大的地方,淹没在一大片卖木材、钢筋和地板的大院里,这算是怎么回事?
后来,方达又去了茶室几次,总是和老孟失之交臂,老孟不是去医院体检,就是到别处会客去了,一次也没见到。对于茶室的情况,方达倒慢慢领悟过来,老孟白己并不常来这儿,茶室也不怎么对外卖茶叶,虽然货架上摆满了高档的烟酒茶品,但只对熟人销售。茶室里有两个低眉顺眼的服务员,每天服务的都是免费的熟客。刘建来时,通常在左边那间摆着红木家私的大茶室主位落座,那里足够容纳十几个茶客高谈阔论。
绕过右边的水吧台、烟酒茶架,后面还有一个雅致的小茶室,只能容纳三五知己。服务员说,这是老孟的位置,他偶尔来一次,就坐在小茶室主位上。茶室里终日都有人,清客一般地喝茶聊天。
茶客想打牌,要从大茶室后门出去,沿不锈钢楼梯上到四楼的空中花园,绕过几十米的弧形花草地,然后乘电梯到住宅区的顶楼。那里有三套普通民房,迎着楼梯的那套是老李住的;左右两套分别是老孟的侄子和外甥住的。左右两套房的户主,一个不在国内,一个不在市内。三套房里都有装饰古雅的客厅,都有三个打牌的房间。老李说是住在中间那套房,但多数时间都不在,他妹妹、妹夫带着两个服务员在那里看房子。
听刘建说,老李有个不成文的分客规矩。左边的一般是“万字头”起步的,右边都是“千字头”起步的。官员或者和老孟关系深厚的,一般在中间那套房里玩。
方达没进过中间那套房。那门终日关闭着,门口凹进去半间,像是保安室或茶水间。很多时候,都是老李妹妹坐在那儿玩电脑。方达每回上来,服务员早就守在楼梯口候着,他没好意思硬要进中间的房里看个究竟。
第一次到牌房,方达只在“万字头”房里看了看,并没有坐下来。往后进m多了,他渐渐知道老孟最厌恶两件事,一是背叛乡党,二是打牌出老千。一旦有人胆敢不敬,正面的交涉会有刘建来处理,背面的警告通常是老李完成的。
四
六一儿童节那天,方达在老孟茶室打了一下午麻将,傍晚时才悻悻而归。老婆去学校陪孩子过节还没回来,家里空落落的。他本来不打算回家吃饭的,可手头的麻将越打越没心情,借着一个广告来电,他煞有介事地和对方说了几句,就和牌友们说家里有事下场了。
他光着膀子,抽着烟在门厅徘徊良久。透过纱窗,外面的世界模模糊糊,那些沐浴在暮色里的花草树木,好像被女儿用颜料随意涂抹过一样。他掐掐胳膊,想去游泳池泡泡。可想到很久没有更换的池水和嘤嘤嗡嗡的蚊子,就懒得出门了。
一下午输了五十多万元,他虽然心疼,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总觉得那个新认识的挂着鱼泡眼袋的“将军控”很不靠谱。这个卖红木家私的家伙,打牌期间不停地说话,不是和某将军称兄道弟,就是某将军跟他买家私三五百万,张口闭口有关大人物们的奇闻轶事。方达倒是不疑心他搞小动作,“老千手”在老孟的茶室是混不下去的。那些跟他插科打诨的人,不少都是同乡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从他随便拿茶室里的烟酒来分享,吆三喝四地叫服务员给他添茶加酒来看,他和老孟的关系非同一般。
方达在浴缸里泡着,正想约个人出去喝酒,阿玲给他发来一条问候信息。方达很快想起这个女人,想起她生涩的微笑,很像多年前的阿艳。
阿艳来白惠州,曾是方达暗恋多年的一朵冷玫瑰。她偶尔露出的微笑,总是转瞬即逝。当年,她和方达都在财务部工作。她马马虎虎算是他的上司,他经常被她弄得尴尬不堪。但那往往不是因为工作一一她会时不时挺着紧绷绷的胸脯,站在他面前,使他常常产生一种奇特的发热的紧张感。他们两人很少有单独的空间,终于有了一次机会。老板们闹意见,三个兼职股东怀疑两个在职股东做私活,责令方达和阿艳稽查陈年旧账,他们一起去旧仓库查账册和单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