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老孟的生日宴会,比同乡会年会来的人还多,场面还要热闹。四百多老乡齐聚在星级酒店的宴会大厅里,喧嚣和杂乱难以尽述。屏风后的贵宾席摆了四桌,七大同乡会的政商界要人和老孟夫妇一席;老孟的家人一席;老孟的多年好友一席;老孟的重要亲信一席。开席前,据说有个副市长临时决定要来道贺,开席时间只好推迟。
刘建和老李帮忙接待来客,可老李迟迟没来。刘建在远处的一张桌子上陪客,抬头看见独坐拐角享清净的方达,就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方达冲他摆摆手,指指手机,意思有点事要做。这时,一个五短三粗的秃顶男人朝方达走过来。他满脸堆笑地跟方达打招呼。方达认出是庄正明,质监局的办公室副主任。方达和他在老孟茶室见过几面。
握手间,庄正明挨着方达坐下来,两人开始闲聊。
老李的鱼翅头从黑压压的人头中间游过来时,瞅见了方达和庄正明,就赶了过来。老李屁股还没沾板凳,庄正明就问老李,老大的生日宴会你也敢姗姗来迟?是不是又有哪个良家妇女遭殃了?
老李努努嘴,指指屏风说,庄哥冤枉老弟了,我是在执行老大吩咐的公务。
啥玩意公务?
老李说,老大介绍了一个小老乡给我,平安保险的,叫我找机会帮帮她。她前几天找我,我说考虑一下,她就来劲了,整天给我打电话,缠着我给她介绍客户买保险。你说,像我们这号人,哪还有没买保险的?除非加买一份。我碍于老大的面子,没有明确拒绝她。今天下午,她带了个娘们找到我公司,东拉西扯谈了一个多小时,希望我给公司的几十号人买保险。你们说,我值得为那几十号人买吗?可她就是不肯走。要不是看老大的面子,我早撵她们滚蛋了。
庄正明说,你说的这女人我好像也认识,是不是姓黄?年龄不大,长得不错。她父亲和孟老大是战友,好像她父亲还曾经在抗洪抢险时救过孟老大的命。她也带个娘们找过我,我给她介绍过两个客户。听说为了户口和房子,她嫁了个本地没什么鸟用的愣头青。不过我也不知道真假,先不要说出去啊。
扯淡,真有这事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从没听老大说过。对,我想起来了,她和方总是一个地方的。老李看着方达说,你认识她吗?
没什么印象,她叫什么?方达问。
老大就喜欢多事。老李又远远地望了屏风一眼,说,一个卖保险的小女人,能让老大这么上心,该不会是老大想……老李压低声音,弯下腰,鸡冠一样的头发被发胶粘得像是一把水果刀。他对着庄正明的耳朵说,现在卖保险的女人,可没几个正经的,都是谁买就跟谁搞。
庄正明看了方达一眼,暖昧地笑笑说,都是自己兄弟,不外传啊。然后转向老李说,我觉得这也正常,做“干爸”也不是不可以的。再说,这个世界总是有付出才有回报。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笑一阵,庄正明又正色说,我跟你说的可不要乱传,对你不好,知道吧?我现在倒是怀疑两点,一是她今天为什么没来捧场?二是你他妈的可能上过人家了。你是见了美女走不动道的。
靠!我还能赶上你?你已经帮过她了,要上也是哥先啊。对了,我跟她说了孟老大今天生日,问她来不来。她说知道,但没接到邀请。如果真像你说的,我就不懂了。
老李捅了一下庄正明,你老实说,上了她没有?
三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突然见人群骚动,纷纷站立,好像是那位副市长到了。老李站起来要走,方达和庄正明也要转台。屏风里面的人往外涌,外面的人往屏风围过去,赶着看风景一样朝那边看,不久又都缩回去。
方达拽了下老李的衣襟,说,你有没有那女人的名片?我倒有个亲戚想买保险。
你看看,又来一个排队的。你该不会也是秋天出生的吧?属牛的?老李一边嘲笑方达,一边掏出一沓名片,翻找一气,将其中两张递给了方达,两个都给你,到时候可以挑选。方达没辩解什么。
找老李要名片,方达是想确认他们说的女人是不是黄鹂。那次看电影之后,她给方达发过一条信息,他一直保存在手机里。她的信息是:方总,今晚真的很对不起您。她是我邻居,又和我老公很熟,我怕她误会我们。我老公一直不喜欢我做保险。
方达在厕所里仔细看了名片上的电话,和他信息上存的号码一模一样。他点了支香烟,猛吸一口,却被狠狠地呛了一下。
六
方达萌生了约见黄鹂的念头。
在某个幽暗的时刻,他甚至想单刀直人地和她谈谈。他用手机发信息跟她问好,要她的QQ号码,希望有空的时候聊聊。一连隔了好几天,她都没回复,这让方达做了许多猜想。就在他觉得无望的时候,她发了QQ号码给他,问他有没有时间上网。这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方达一打开视频,就觉得白己撞了彩头。黄鹂明显带着几分醉意,一个人住在酒店里。她在镜头前傻傻地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发癫了,这么晚还找你聊天?
我一般也都是一两点才睡。
他们开始了颠三倒四的闲聊。她说,我要离婚了,正在和老公谈分割财产的事。她笑容下的酸楚,方达看得一清二楚。他问她,你晚上跟准喝的酒?我白己一个人喝的。我不相信。她马上从桌边闪开,走出了镜头。不一会,她又从方达看不见的角落走进视频,扬着一个五粮液的酒瓶给他看,现在信了吗?服了你!方达笑着说,你戴好耳麦,稍微将镜头推远一点,我看不清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