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说:“我们哪儿都不去,我们会陪公司走到最后一刻。”
王凌说完,我们都应声附和。他们两看了看我们,炎彬又说:“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
黄总摇了摇头,然后说:“能想的都想了,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年底了,正是保健品走俏的时候,这时候出了事,谁也保不住。我们,没有办法了,只能等待检验结果出来,但是你也了解的,就算与我们无关,马总要拉着我们一起死,我们也就只能往里跳。这时候,自救不可能,指望他人救更不可能。”
炎彬点点头,然后说:“那就希望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吧。只是我就纳闷了,为什么突然在这节骨眼出了事……”
黄总点了根烟,用力吸了一大口,然后说:“也许怪我,当初原材料的供应商是我坚持要和他们合作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贪小便宜吃大亏……”
炎彬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谁也不会预料到出这种事,别自责了。”
黄总又吐了一口烟雾,然后说:“也许,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可惜啊可惜,我黄辉太自作聪明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我们都大吃一惊,连炎彬都特别的惊讶。炎彬说:“什么阴谋?你指马总害我们还是谁呢?”
黄总苦笑了一下,然后说:“没什么,我只是累了。对不起,兄弟,连累你了……”
说完,黄总走到了落地窗外,背着手看着窗外的世界,仿佛已经不打算抗争了,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对黄总的了解并不深,但是印象中他并非是这样坐等命运安排的人。这是这一次,为何放弃得如此之快?难道是因为觉得自己螳臂挡车自不量力,所以干脆放弃么?……
炎彬也走到了窗前,伸手结结实实揽住了黄总的肩膀,两个人都静静凝望着窗外。突然,炎彬说:“不是下雨,是下雪了。你看,雪花飘起来了。”
我们都纷纷起身,一起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空里飘起来的朵朵纷飞的雪花。不知道为何,一种悲凉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那一刻,一种特不好的预感笼罩着我的心扉。
雾霭,似乎越来越浓了……
我们就这样默默无言地等待着天亮,等待着命运来决定我们的去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没有丝毫的睡意,默默无言地坐着,站着,翻着手机,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暗夜的过去。希望天亮了,黎明就会来,太阳就会重现……
只是怎么,雪,却越下越大了……
早晨六点,黄总的电话响了,黄总默默无言地按了接听键,听了一会儿后,又默默无言地掐掉了电话。
紧接着,我们居然看到他的眼里闪出了泪花。炎彬紧搂着他的肩膀,黄总缓缓地说:“完蛋了,没活路了……”
炎彬见黄总彻底被打倒,大声地说:“不会的,别丧失希望,我们还能东山再起,大不了再来一次,你忘了当年我们是怎么一点点起来的么?别灰心,兄弟,我们是打不死的小强,你不能被打倒……”
黄总却仿佛已经被打倒了,炎彬怎么说他都无动于衷,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完蛋了……”
炎彬见这样,便不再说话了,走到了墙边,大概心情太过压抑,他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墙壁,看得我心揪揪地疼。
黄总从我们的办公室走了出去,炎彬大叫道:“你去哪儿?”
黄总缓缓地说:“我累了,回家睡一会儿……”
早晨七点,各大媒体争相开始陆续报道这一次的事件,马总的公司和我们公司都成为众矢之的。炎彬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我发Q、打电话、发信息给他,他只回了四个字:“别担心我。”
天一亮,所有同事都早早赶到了公司。黄总的电话关机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同事们都急了,办公室里无比的嘈杂,大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下午一点,炎彬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召集了所有高层开会。会议开了两个小时,结束后,高层们出来时脸上都是面如死灰的表情。相关部门很快找上门来,炎彬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淡定地维持着公司的秩序,条理清晰地回答着相关的调查问题,把我早已整理好的资料过目后给了他们。而黄总,却一直没有现身,手机也一直在关机状态。
第二天,公司更是炸开了锅,不知道谁说黄总的妻子已经带着孩子去了国外,而黄总不知道人在哪里,连相关部门都没有办法找到他。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炎彬成了公司的实权领导人,夜以继日地处理善后的问题,公司的员工愿意主动离职的占了大半,大家纷纷结算工资走人,只有少数的人愿意留下来,坚守到最后一刻。
我们四个人也都陪着炎彬一起加班,一起维持着公司的秩序,处理着相关的善后问题。那些天,炎彬都没有回过家,胡子拉碴地整日忙来忙去。对于黄总的消失,他没有抱怨甚至没说半句。一切,都在一种不安的困惑下有条不紊地继续着逐渐消亡的过程,随着事件的扩大化,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们的原材料问题,公司将面临巨额的赔偿,而黄总却消失了……
我们何去何从都成了问题,张惠和陈优已经开始怨声载道,我和王凌默默地互相看着对方,相对无言,但是因为炎彬,我们愿意陪他留到最后。
每一个中午我都会进去他的办公室,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帮他按摩他的太阳穴,什么话都不说,静静地陪他三十分钟。他有时候抓住我的手,有时候又突然放开,有时候想说话却欲言又止,有时候干脆沉默一言不发……
我明白他心里的压力,他本可以像所有人一样逃脱责任离开公司的,但是他没有,因为黄总是他的兄弟。纵使黄总沉受不了重压,他也愿意帮他扛起来,直到再也扛不动的时候为止。
我们都很迷茫,外界的质疑声越来越大,事态越来越严重。突然,一则惊天的噩耗传来,瞬间我们所有人都击垮了……
黄总跳楼自杀了,从A市一家酒店的顶楼跳了下去,头朝下,坠落的时候砸在了一辆车上,现场情况惨不忍睹。
我们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那种脑浆遍地的场景此生都无法忘记。炎彬失声痛哭,守着黄总残缺不全的shi身嚎嚎大哭,失声质问着他为何要选择这样的离去……那一刻,任何词语都显得苍白。
我们四个人都哭了,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黄总居然会这样做。命运,突然像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掌控着我们,人心惶惶,跌跌撞撞,所有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已经极度降低。一件又一件灾难突然接踵而至,死去的人已然死去,活着的人却要被迫沉受这种痛苦继续前行。
而我们这一群人中,最痛苦最不安最无奈最无力最压抑最难过的,就是炎彬了。那一个年底,是有史以来最黑色的年底。那一个腊月,我看着两个男人在我面前被命运击垮,我看着无数人临阵倒戈露出最阴险最狡诈的嘴脸,我看到了无数的藏在暗夜里的血腥与欲望接踵而至,我看到了命运的残酷和那些所谓正义使者的穷追不舍,我看到了自尝恶果之后的绝望,我看到了走在法律边缘犹如走在刀刃上的疼痛与不安,我亦看到了为数不多人性的美好与善良……
命运最终给我们宣判了,公司直接被取缔,马总的公司亦倒闭了,但是却把矛头锋利地指向了我们,黄总去世了,他的妻儿已经逃往国外,巨额的债务纠纷已经无人认领,炎彬作为公司的股东,虽然占有极少的份额但也要承担赔偿的责任。一瞬间,他一贫如洗,负债累累。
我们都失业了,突然就无处可去了,巨大的打击让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无比的压抑。张惠和陈优又开始了夜夜买醉的生活,我和王凌整日聚在一起却很少言语,大家各自装着各自的心事。
我们凑钱给黄总办了葬礼,葬礼上,来的人很少很少,只有昔日几个忠心耿耿的下属,黄总的死法太过凄惨,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沾染这样的晦气,昔日的亲朋好友都是能躲则躲,黄总的双亲都已不在人世,黄总的妻儿逃往国外不知道是不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丧事也联系不到更不会在此时回国。
这场葬礼办得无比凄凉,整场的气氛都压抑得不行。炎彬仿佛黄总唯一的家人兼兄弟,自始至终都淡定地处理着一切事宜,我强烈地感觉到他的悲伤与痛心,却连安慰都显得苍白。
一系列的悲剧性变化也冲淡了我们之间的那点感情,很多时候我看着他那样难过,特别想不顾一切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可是他伪装得那么坚强那么淡定,仿佛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让我这一点儿爱怜都无计可施。
他还反过来安慰我们,不断催促着我们赶紧找新的工作开始新的人生。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能让他告诉我他内心深处最深沉的脆弱。
我们就这样在浓浓的雾霭下度过了一个最沉重的除夕,谁都没有心思庆祝所谓的新年,只期待这一件又一件事情快点儿过去。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打击太过诡异也太过突然,大家都无所适从,而黄总的死亡让我们每一个人都特别害怕独自睡觉,陈优和张惠同睡在了一起,我也一直陪伴着王凌,我们都在惶恐与不安中度过了这一个漫长的新年。
黄总的丧事办理完毕后,所有的事情算是都告一段落了。不用再去公司上班,我连炎彬都见不到了,他嘱咐我们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待几天后,就消失了,手机也关机了。
因为担心他,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整日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变得十分的焦躁不安。除夕那一晚,我再也无法忍受,我决定去找他。
我在那一家小面馆里找到了炎彬,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很长很长,衣服已经很多天没有换,一个人坐在桌上闷闷地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整个人颓废得不像话。
大叔见我过来,拉着我到身边小声地说:“他这几天一直喝酒,喝醉了就倒在地上直接睡,也不管脏不脏。我很想拉他起来去楼上睡又拉不动,气得踢他打他也没用,怎么劝都没用。睡了起来又开始喝。我怎么劝都没有用。姑娘啊,你劝劝他吧,我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哎。”
大叔说完摸了一把眼泪,很沉重地摇了摇头,看上去让我更觉得心酸。我朝着炎彬望去,他落寞的背影让我心疼不已。我走了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背上,他无言地抓住了我的手,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他说:“我身上很脏,快放开。”
我用下巴在他肩上轻轻地来回噌着,我说:“我不嫌弃。你要喝酒,我陪你喝。”
说完,我放开了他的腰,去柜子里拿了个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而尽。
他像往常一样捏了捏我的脸,他说:“你还来干嘛,蠢女人,好好过你的日子……”
我拉住他的手,看着他说:“我哪儿也不去,我想守着你,我担心你。”
他也握住了我的手,很用力地紧紧握了一下,然后又松开了,他说:“瘦了这么多,大叔,快给舒画烧碗面。”
大叔在厨房应道:“已经在烧了,马上就好。”
他在最痛苦的时候还有心注意到我瘦了,我心里一暖,鼻子就酸了,我说:“今天过年呢,我陪你一起过,好不好?”
他也不拒绝,就很干脆地说了一声:“好。”
我勉强笑了笑,我说:“那你答应我,不许再喝酒。吃完面,我帮你理头,再把胡子刮掉,换身衣服,好不好?”
他孩子一样又说了一声:“好。”
大叔端了两碗面上来,然后说:“姑娘,你快吃,哄着他也吃点,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就光知道喝酒,哎。”
我点点头,我去拿了汤勺,把面卷起来放在勺子里,然后吹凉,递到他的嘴边。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张开了嘴,我笑了,他也笑了一下。
我就这样像喂孩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喂着他吃面,他也不拒绝也不推脱更没有觉得别扭,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大叔远远地望了我们一会儿,这才如释重负地回到了后厨去了。
他吃了几口,然后说:“我自己来,你也快吃。你看你,越来越瘦了。”
我说:“嗯,那我们一起。”
他点点头,拿起了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面。我也的确饿了,坐在他身边才觉得心安,愣是把一碗面条吃光了。
大叔来收碗的时候满脸的欣慰,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对大叔笑了一下。我站了起来,把他拉了起来,他踉踉跄跄地有些站不稳,我扶住了他,我说:“走,我们去把头发理了,把胡子刮了,再换身衣服。”
他点点头说“好”,我对着他笑了一下,和大叔打了声招呼,和他一起上了出租。我这才想起来他的房产都变卖掉了,他之前好像说他和父母一起住,可是我并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迟疑了,他报了个地名,我听着特别的陌生。我说:“你说的是哪里?”
他说:“我刚租的房子。”
想到他从前不可一世的样子,再看看现在的他,更觉得心里特别的难过。我尽力不再他面前表露出这种情绪,他却敏感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背了一身的债。舒画,你别管我了,别被我耽误了。”
我摇了摇头,我说:“大难临头各自飞,那我怎么配你爱我。”
他又用力握住了我的手,他说:“蠢女人,你的确很蠢。”
我笑了笑,依偎在他的怀里,我说:“答应我一件事,不再喝酒,好不好?”
他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他说:“嗯,好。”
我们不再说话,我靠在他怀里,他多日未曾洗澡浑身脏兮兮的,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有着浓郁男人气息的他了。那个从前穿着考究、举手投足都很有神韵的男人已然不见,一下便落魄了,从天堂到了地狱一般,整个人因为颓废而耷拉着脑袋,变得特别普通特别平常。可我反倒觉得,这样的他更加真实。
他租了一间很狭小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独立卫生间。看得出来他根本没住过,屋子里零零散散的都是行李和物品,床单都没有铺,一看就是没人收拾过的样子。
我二话不说地就开始整理东西帮他铺好床单,他拉住了我,他说:“不用你弄,等下我自己来。快坐好,别累着了。”
我摇了摇头,我说:“我愿意为你做这些,要么,我们一起动手,好不好?”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他说:“舒画,你真的没必要……”
我不想听他说那样的话,于是我微微踮起脚,堵住了他的嘴巴,也不管他是不是嘴臭,就想用力地深吻他,给他力量。
他抱紧了我,吻了我一会,又直接把我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压过来。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他突然停止了,颓然地说了一句:“算了,等下洗澡的热水都没有。”
只一句话,把他所有隐藏的脆弱都显现了出来。我懂他的骄傲,亦懂他现在心里的负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能用我的温柔缓解一下他内心的疼痛。
我主动抱着他,亲吻他冰冷的、已经有点儿起皮的嘴唇,用力给他一点儿有限的温暖。他整个人都无力地躺着,抱着我的手都那样无力,任由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唤醒他的一点热情。
我停止了动作,深情地注视着他,他无奈地笑道:“我可能……彻底的废了,这一辈子都起不来了。舒画,别这样,我不想耽误你。”
我摇头,我说:“不会。你不是屈服命运的人,我也不是有眼无珠的女人。我们都会好,会更好。”
我如此淡定的话语让他有些惊讶,他看了看我,把我额前遮挡住眼睛的头发弄到了耳背上,他说:“难为你,这时候还这么相信我。”
我开始帮他把东西一点点的整理起来,他没带多少东西,从前的商务装一件都没戴,只带了几套休闲的衣服还有一些洗漱用品,连他从前爱用的香水和护肤品都没有带出来。门口装着一个大麻布袋,我打开一看,里面都大摞的书,我一本一本的拿出来,放在那张简陋的桌子上。
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注视着我做这一切,我不小心踢到了桌子边角瞬间疼得“啊”一声大叫起来,他紧张地一下就冲了过来,很关切地帮我揉着磕疼的地方。我抱住他的头,那一刻,不知道为何特别想哭。
我自己遭受那样的厄运的时候,我都没有如此难过。可是看着他这样,我却特别特别的心疼。我觉得他比不得我,因为他比我骄傲。太骄傲的人一旦摔倒,可能就很难爬起来了,因为自尊心太强,与其跌跌撞撞让人非议,他会宁愿倒在地上默默承受。
他也抱住了我,很紧很紧,脸贴在我的肚子上。我伸手想抚摸他的脸,却摸到了湿湿的泪水。我一下便惊住了,他抓住我的手,他说:“舒画,我……我对你的承诺可能不能兑现了。”
我哽咽,特别难受,因为他这句话,更让我觉得心揪着疼。我说:“我哪儿要你什么承诺,你只要能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就是最好的承诺。”
他突然又放开了我,继续躺在了床上,手脚张开,成了一个“大”字型。他说:“十年前,我二十岁,也是这么穷,也是住在这样的出租屋里,得过且过混一生。那时候,我有一帮兄弟,东哥、黄辉、皮蛋,我们拜过关公,一起混吃混喝。那时候虽然穷,但那时候我们特别快乐。人家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呵呵,十年后,我又穷了,还背了一身的债,兄弟们反目的反目,离世的离世,就剩下我一个人,呵呵,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轻轻叹了口气,红着眼走过去,抱着他的头,让他依偎在我的怀里,我说:“不会就剩下你一个人的。就算到了世界尽头,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
他搂住了我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他说:“才一个月啊,不过一个月而已。命运的确很残忍,瞬间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兄弟没了,公司没了,我辛苦打拼的一切,都没了……”
他租住的房子在城郊,外面响起了连片的爆竹声和燃放烟花的声音,震耳欲聋,声音大得都淹没了他的声音。我尽可能地低头用力倾听他最内心深处的脆弱,生怕错过一个字。
我们都是不被命运看好的一群人,命运总是给我们一样东西然后突然又狠狠地夺走,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他又说:“昨晚我梦到了黄辉了,他站在酒店的屋顶,满脸忧伤地看着我,他一直不断重复着那句话,完了,完了完了……醒来,我发现我还是在大叔的店里。”
我说:“黄总已经被打垮了,你不能被击垮。你站起来,我想他在天之灵看到会高兴的。”
他突然坐了起来,他说:“我始终都不相信他会自杀,他没那么脆弱,我们都是刀锋上舔过血的人,命硬没那么容易死。事情没那么简单,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就又有力了,我说:“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颓然地倒了下来,很无力地说:“又能怎么样呢,我他妈现在这副德性,我他妈能做什么……”
我替他按摩着太阳穴,我说:“会有办法和出路的,只要心不死。”
他无奈地说:“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说:“你先去洗澡,洗好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我帮你把头发剃了,把胡子刮了,我们再来好好谈人生。”
他摇摇头,他说:“我没心情,不想做。”
我说:“你乖乖做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他说:“什么故事?”
我说:“你一直想知道的故事。”
他看了看我,他说:“还卖关子……”
我硬是把他推进了洗手间,想起他从前别墅里的大浴室,在看看现在的境况。的确,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天差地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看了看破旧的花洒和有点儿斑驳的洗脸盘,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还是不洗了吧。”
我摇了摇头,我说:“洗吧,洗个冷水澡,洗完,你的心绪会静很多。”
我开始帮他解开皮带,他拦住了我,他说:“我自己来,我先抽根烟,上下WC,好吗?”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适应,我说:“嗯,我在外面等你,我继续收拾屋子。”
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才听到里面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不知道为何,连他愿意洗澡这样的小事都能让我的心微微松口气。我把他干净的衣服和浴巾拿出来,发现以前他爱穿的那些名牌衬衫都没有带出来,他所带的衣服都是一些看上去半新不旧的家常衣物。
他其实已经打算抛却那个繁华的过去重新开始了,只是需要时间去沉淀自己而已。
我听到水声停止了,敲了敲门,给他递去了浴巾,他裹着走了出来,直呼了一声:“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