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到这一层,哎……我纠结着该不该瞒着她。她见我一脸的心不在焉,便说道:“你怎么了呢?跟你说话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呢?”
我说:“没,烦工作上的事儿呢,不是和你说了么?我现在得去公司了,亲爱的,你又要一个人在这儿呆一整天了。哎,委屈你了。”
她笑了笑,她说:“我现在都习惯了,起来吃了饭就去看书,看累了就散散步,图书馆里我感兴趣的书都看了好多本了,就当是修身养性。”
我点点头,我说:“嗯,那就好。我就怕你无聊,一个人在房间想东想西的。”
她摇了摇头,她说:“不会。你放心去吧。”
我于是开始换衣服,化妆,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出门,走下楼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被护士推着从我面前一晃而过,当时觉得好像有些面熟,但转念想可能是平日里聊过一两句话的老人,就没做多想,径直去楼下开了车外出。
一路上我都在琢磨该怎么办才好,可不可以报案呢,报案有没有作用呢,炎彬会怎么说呢,他会让我怎么做呢,他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他难道也束手无策了么……一整天都心慌慌的,去谈客户的时候都好几次走神,一想到如果我们想不出办法王凌就要露面就要整天活在皮蛋的淫威之下,便觉得地狱一瞬间就笼罩了我们的生活!
这么久的相处,我是真的把王凌当做自己的亲生姐妹看待了,她如果出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可是炎彬一直让我低调,让我做一个局外人,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干看着,等着他们想办法,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秦昕浩打了我好几次电话,说炎彬一直没有给他讯息,他有些等不急了,他很想冲到皮蛋面前去。我知道他不会那么不理智,一旦皮蛋知道他和王凌还有联系,皮蛋肯定还会对他下手,秦昕浩应该不会智商那么拙计。
快到傍晚的时候,炎彬的电话终于来了!我心都快要跳了出来,连忙靠路边停车,然后紧张地按下“接听”键,他说:“宝贝,我知道你着急。别慌,稳住,先别和王凌说。这事儿,让我和昕浩来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稳住自己的情绪,别让王凌知道,行吗?让我们来解决。”
我有些着急上火,我说:“可是他明摆了是为了把王凌逼出来的,你们怎么解决呢?”
炎彬说:“办法是有,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去求M。我会想其他办法的,给我一点时间。”
我说:“如果王凌知道我们这么大的事瞒着她,她一定会生气的。”
炎彬说:“那也是不得已的,万一她情绪失控有什么闪失,更危险。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我说:“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逼出王凌的话,这招不行,还会有别的招数。除非你有办法让他一招毙命,不然他都会兴风作浪的。这么多年,王凌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他的一种欲望。他说发誓自己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便一定要弄到手。”
炎彬说:“我了解他。最近我们逼他逼得太紧。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威胁我。他知道我重情,知道我和王凌之间的感情,所以他不仅仅是对王凌,也是对我。你放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我说:“嗯,我这里也想想。对了,你知道王斌遇害的消息吗?”
他说:“知道了,铺天盖地的新闻。王斌知道他们很多秘密,所以被他们给灭口了。不过他们不知道,王斌居然会对你说那些。宝贝,答应我无论何时一定要低调,一定不能暴露自己,知道吗?你现在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安全的,因为你在这场风波里几乎是0存在感,他们不会注意到你,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别暴露自己,更别说太多,包括对王凌对秦昕浩,都不能说太多。我最怕你有事,我知道你身上背负太多,我最担心你被牵扯进来,知道吗?”
我说:“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和你们接触那么频繁,我迟早会被牵扯进去的。没事儿,谁叫你们都是我在乎的人。”
他痛吼道:“不要!我不要你牵涉进来!在我没有把控局面之前,我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记住,任何困难我会摆平!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和王凌,记住了吗?”
我轻轻地问道:“那你有把握吗?”
他斩钉截铁地说:“有!放心吧。”
我们挂了电话,我心里还是一阵慌,那种只能从一角偷窥全局的感觉太难忍了,你被迫跟着流程走,不经意知道那么多秘密,却根本不了解身处其中的人都到了什么程度,这究竟是一张多大的网,网里又都有哪些人。
那一刻,身在谷底的我很想用力攀爬到至高点,俯瞰全局,了解这其中的枝枝蔓蔓。就那么一瞬间,就有了那样一种想法。我觉得我不奋力游上去,就算某天炎彬和王凌出事,我能做的也只是无能为力的痛哭。我不想再脆弱,再被人保护,再这么懦弱和无能下去了。那一刻,大女人的思想在心底开始萌芽,我内心的某个点似乎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傍晚回家,再次和轮椅上的那个老人擦肩而过的手,我轻轻地唤了一句:“锦年……”
紧接着,我听到轮椅刺耳的刹车声,他停住了,我于是也停住了,我转身,他没有转过来,他轻轻地说:“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我轻轻走到了他面前,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癌症晚期,整个人被癌细胞吞噬得瘦弱不堪,坐在轮椅上老态龙钟的,哪还有半点儿过去的风范。以前眼神里的锐利被一片浑浊所取代,脸上的皮肤皱巴巴地纵横交错着,手上青筋暴露,大概无力伸直腰部所以整个人都佝偻着,若不是因为那张脸从前记忆深刻,又联想到王斌所说的话,我哪儿能够相信此刻坐在我面前的这位老人,是几年前的那个叱咤风云、在我眼里俨然是王的男人!
我惊讶且有些惋惜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话的意思,你早看到我了吗?”
他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他说:“那天中午你在凉亭里纳凉,我就看到了。后来……还看到了炎彬。”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早就发现我也在这里了。他看了多久呢?那岂不是我和炎彬在凉亭里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到了……
我说:“你怎么了?之前看你都好好的,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勉强笑了笑,他说:“是啊,人生无常。我也没有想到,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我装作不知道地说:“天啊,癌症……怎么会?”
他笑了笑,大概身受疾病的打击,也不愿意与我多做交流只说了一句:“嗯,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回房了。”
说完,他转动了轮椅。我连忙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他叹了口气,他说:“好吧。如果你想,我们可以聊一聊。我其实还是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我柔声说“好”,面对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昔日情ren,我的心里无限感伤的同时也充满了慈悲。他知道我在这里,可是他没有找过我。我想快到生命的尽头之时,他或许已经顿悟了很多,又或许,如今的他已经没有面具,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直面死亡,他已经没有和我见面的勇气了。
我缓缓地推着他往前面走去,他轻轻地说:“我竟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说:“有个朋友怀孕了来这里静养,我在这儿陪她。”
他“噢”了一声,他说:“来这里的大多都是老人,你们应该有特殊的原因才来的吧?”
虽然生着病,他的脑袋还是特别的清醒。我也不否认,我说:“嗯,有些不方便说的原因。”
我继续推着他往前走着,到了走廊的尽头,他说:“就这儿了。”
说完,他拿出了钥匙,我接了过来把门打开了。他的房间格局和我们的一致,里面有一股刺鼻的中药味,我推着他进去了。不一会儿,有一位姑娘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到我在这里边好奇地问我:“你是?”
他缓缓地说:“我以前的一位朋友,你把药放这里吧,我一会儿喝。”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好的,那您可得喝了,要不然夫人会惦记。”
他点了点头,那姑娘退了出去。我说:“你生病了,在家里疗养不是更好些么?怎么到这里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她嫌我味儿太重,给我找了这里,雇了个姑娘护理我。我们也没个孩子,就两个人,现在都做轮椅上了。她也不图别的了,就图个清静吧。所以,把我给弄这儿来了,在家多少会影响她心情,她也照顾不了我……”
“也没个孩子……”,一句话,让我想到了当初。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或许,现在还有个孩子能够让他有个念想。只不过,我的牺牲就大了。
我坐在了床沿,端起药水,我说:“趁热喝了吧,喝了至少痛苦能减轻点儿。”
他点点头,我拿起汤勺,一口一口地喂他,喝到一半他又有点儿恶心,一下全部吐了出来。
吐完,我递纸巾给他擦嘴,他说:“对不起,每次喝药都这样,喝不下……喝了就吐。”
我说:“没关系。多少喝点。怎么会吃中药呢?”
他把纸巾扔进了纸篓,然后说:“化疗也做过,但但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现在在这儿就是喝点中药,能吃下东西就吃一点儿。我时日不多了,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她说不想我在家中死去,那样她以后会害怕,所以……”
我听完也甚是无奈,多少年的夫妻情分,竟生疏成这样。我说:“以后我有空,就来看看你,陪你聊聊天。”
他惊讶地看着我,他说:“舒画,你不害怕么?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摇了摇头,我说:“毕竟相识一场,我不害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也孤独,患病应该很痛苦吧?”
他点点头,他说:“嗯,整天都睡不着觉,难受的时候很想干脆一刀了结自己算了。不过,反正日子也不多了,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
他的样子很是让人觉得可怜,曾经的不可一世,如今的孑然一身,一生都在被人利用被人算计最后被人抛弃,他曾经的确得到了很多,可是他又何曾得到过呢?
我说:“别想太多,人都有一死,我们都要面对死神。乐观一点,既然知道不可避免,就尽力让自己开心一些。”
他笑了笑,他说:“舒画,我不甘心啊。我好不容易打拼下的一片江山,现在都被她家族的人给夺了去了。我特别后悔,当初要是留下那个孩子,如今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舒画,我对你不起。”
我说:“这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谁料到会发生那种事,谁会想到呢。”
他点点头,他说:“以前活得风光,总是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够呼风唤雨。现在病来如山倒,沦落到这步田地,才发生那些地位都是别人给的。以前我感激她给我的一切,对她和她家的势力言听计从。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做了人家的看门狗,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啊。”
他心里大概憋了太多的委屈无处可诉,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过多的情绪也不多做回应,只是简单地附和两句,如此而已。
他说:“舒画,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
他又问了问我的近况,我说了说,他说:“你现在有什么想法没?”
我笑了笑,我说:“我其实很理解你为什么那样选择,身在谷底的人,有时候不借着梯子根本无法攀爬上去。就比如我,活到现在,不过如何努力,都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他轻轻地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或许我还能帮得到你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说:“还是靠自己吧。况且,你如今在这与世无争的地方好好养身体就行,别再操心太多。”
他摇了摇头,他说:“我这一生很短暂,也没有接触多少女人,你是除了她以外,唯一一个曾经和我走得很近的女人,不管你信不信。”
我点点头,我说:“我信。你到现在,已经没有骗我的理由了。”
他说:“嗯。她家族的势力太过庞大,我根本不敢在外面找长期的情ren,从前和你是最冒险的尝试了。”
我说:“她家究竟势力多大呢?我不是很明白。”
他笑了笑,他说:“她家属于书香门第,所有的亲戚朋友要么身处要职,要么便是企业家商人,人脉极广却特别低调,而且特别团结,外人根本看不出他们的枝枝蔓蔓有多广,只有在家族内部的人才了解。”
我说:“你这些年……也压抑吧?”
他笑了笑,他说:“我……这些年就是傀儡而已。不然,也不会混到现在如此窝囊了。”
我说:“那你经营那么大一个集团,她不放权你又怎么服众呢?”
他摇了摇头,他说:“我不过是她的职务代理人而已,集团都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她一直在幕后。”
我有些惊讶,那想必那个女人一定特别强大,不然也做不到这样。我说:“这些年你就没为自己争取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他说:“争取什么呢?父母我早就安排好了,我也没个孩子,从前给自己准备了一笔钱,现在一切吃穿住行都她安排好了,钱也用不上。呵呵,我现在就想安静地去世,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