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我人生一次独特的经历了,突然让我想到小时候陪着爸爸妈妈在林山里守夜的情形,那时候妈妈会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爸爸提着猎『枪』谨防着周围,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打到一两只野味,一家人隔天就可以吃一顿香喷喷的野味农家菜。一转眼,居然那么多年就过去了。
隔天我醒来的时候他们早就起来了,我试着坐了起来感觉体力恢复了挺多,虽然浑身还是酸疼酸疼的,但是比上一天好多了。龙哥站在茅草屋的外面,阿娇和皮蛋在不远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龙哥似乎听到了里面我的动静,见我醒了,走了进来递给我一个面包、一些饼干和一瓶水,然后说:“赶紧吃,吃完一会儿玲子就来接我们了。”
我点点头,自己拆开包装一个接一个地吃了下去,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所谓的形象和矫情了,现在就是尽可能地多吃一点儿,这样才能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快一点。
龙哥说玲子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但是我们一直等到了下午她还没有出现。皮蛋急了,皮蛋说:“龙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龙哥用当地的方言简单和老爹沟通了两句,然后说:“老爹说玲子交代了她没上来绝对不允许我们任何一个人下山,叫我们安静在这儿等她就好。”
山上手机一点讯号都没有,玲子什么时候能来都是一个未知数,被动等待的滋味的确难熬。我依靠在茅草堆上,我突然在想,不会是炎彬他们来救我了吧?
想到这里,那一刻我居然没有觉得高兴,我奇怪我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他们来救我都没有了一点儿希冀呢?我之所以这样的反应,是因为这几天龙哥对我的态度有所回温?难道……我还对他抱有希冀吗?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我努力回想我和炎彬曾经深情的画面,却总有有一种远隔千里的生疏感。然而,我一想起和龙哥私下接触的那一幕幕,便觉得就在眼前,不知不觉,他那种细致入微的呵护竟已经深入我心了么?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枪响,紧接着皮蛋大喊了一声:“龙哥快跑!有情况!我肩膀中了一枪!我们肯定被玲子出卖了!妈的!”
皮蛋这么一喊,龙哥当下的反应便是跑进里面然后对我说:“你能走吗?”
那一刻,还有些虚弱的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点点头坚定地说:“我能!”
他也点了点头,一把把我拉了起来,然后带着我就开始往后山上疯狂地奔跑,阿娇和皮蛋很快就追了上来,皮蛋大喊道:“他们只有三四个人,估计有一个搜寻小组发现了我们!龙哥,怎么办,我们跑去哪里?我们对这里路线不熟!”
没想到,看起来老态龙钟的老爹这一刻突然身手矫健起来,他用方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见我们没明白,于是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我们和他一起。大家看了看龙哥的表情,龙哥沉吟了一秒,然后坚定地说:“走!”
后面依旧有枪声响起,刚才的第一枪不知道是皮蛋先开的还是对方先开的,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一帮人没有要搜救我的意思,不然不会有这么密集的子『弹』打过来,他们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
还好刚吃过东西,我还有一些体力,龙哥直截了当地拉住了我的手,也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拉着我跟着老爹一起拼命地穿过低矮的灌木丛,徒步向前奔去。阿娇怪异地看了看龙哥紧紧拽着我的样子,由于在逃命,她也无暇多想,大家没命地狂奔,然后到了一条溪流旁边,在老爹的指示下,我们绕到了溪流下面,这才发现下面有一处很隐蔽的地方,有点儿像孙悟空的水帘洞,有一处小的山洞藏在水流的后面,洞里异常地潮湿,但绝对是藏身的好地方。我们刚躲进去,就听到了后面不断的枪声。
然后,有一个声音在说:“人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另一个说:“应该是淌过小溪往那边去了,妈的,这帮人动作真够快的。”
说完,他们淌过了小溪,往树林的另一侧追击去了。我们都大呼了一口气,龙哥又和老爹说了两句,然后,龙哥告诉我们大家:“老爹说,在这里暂避一下,等下安全了他带我们秘密下山。还说玲子不会出卖我们,这是他们的原则,叫我们放心。”
皮蛋应该是仗着老爹听不懂普通话,然后说:“我怎么觉得不是很放心啊,玲子不是保证说这里不会被找到么?”
龙哥说:“你别怀疑玲子了,玲子是我多年朋友,信得过。”
我们在那山洞里大概躲了两小时左右,老爹叽里呱啦地和龙哥说了些什么,龙哥说:“走吧,老爹带我们走小路下山。”
话音刚落,老爹已经走了一点儿距离了,阿娇和皮蛋大步跟上,我一个人在后面颤颤巍巍地走着,突然,龙哥转身伸出一只大手对我说:“来,我拉你,速度快点。”
我不禁笑了一下,那一笑有些暖,和从前扮天蝶那傻兮兮的笑容不一样。他也呆了一下,然后我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我似乎看到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下。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似乎力气又足了一些,我跟着他大步往前走着,前面有荆棘的地方他直接砍了扔到了一边,如果是比较陡的位置,他拉我的力道会大很多,我的手一路被他握着,几乎都没有放开过。
老爹带我们走的是一条很隐蔽的小路,那条小路估计很久没有人走了,老爹拿着刀在前面不时为我们开路,皮蛋、阿娇和龙哥手里都带着从茅草屋里拿出来的刀具,遇到不顺脚的地方便直接砍断,所以到我走的时候就变得稍微轻松一些。不得不佩服阿娇,虽然她不时埋怨,但是身手真的和男人一样矫健。
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终于从山上走到了一处公路上,这时候,玲子居然已经把三轮车停在那儿等我们了,这不禁让我觉得神奇。大家也没有丝毫客气,都爬上了车使劲地喘着粗气,车里放着一箱矿泉水和一些面包,大家抓着都吃了起来。龙哥先递给了我,然后自己才开吃,这一切都被阿娇看在眼里,她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嘴巴动了动,忍了下去。
龙哥说:“玲子,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儿?”
玲子说:“上山的时候发现你们不在,我就琢磨着肯定是出了问题。如果是老爹带路,肯定是这条路下来,所以我就在这儿等着。这条公路是通往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的,平时没什么人,比较隐蔽。龙哥,你们做好,我要冲下山,然后尽早把你们送出境,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一听说终于可以出境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我连走了这么多路,身体感觉又不行了,发觉脚有些痛,脱掉鞋子一看,脚心居然不知道何时插入了一小块竹尖,刚才跑的时候只顾着逃命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都进去这么深了,怪不得钻心的疼。
我的脚刚好对着龙哥,他看到我脚上的伤口就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脚,后大概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关心赶紧松开了,然后说:“阿娇,你给她看看,看看能不能拔掉。”
我连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说完,我就直截了当地把竹片从我的脚心抽离出来,那一瞬间,血就涌了出来,龙哥被我的举动诧异了一下,他大概从没有见过我这么刚强的一面。
老爹在车厢里一阵找,然后在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些类似草药的东西,对龙哥说了几句方言,龙哥赶紧接了过来,然后说:“捂在脚上,再用布条绑住,能止血。”
说完,他从自己的外套上撕了一块布,然后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帮我绑好,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阿娇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就她事多,走路都不看路的么?”
玲子开车下山果然迅猛,一路上都不踩油门带着我们横冲直撞,有好几次都感觉颠簸得整个人都要被甩出去。在我整个人往后仰的情况下龙哥不由分说地搂住了我的腰,瞬间我觉得腰部就有了很多力度。
后来,我被颠簸得晕三倒四,我使劲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呕吐,头越来越天旋地转,我整个人难受到不行,等到玲子停车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从车厢里奔了出来,哗啦啦吐了个精光,接着整个人就觉得重力不稳支撑不住,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再后来,又开始昏阙没有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环境已经大不一样了。我还是在医院里,但是这家医院的档次比玲子那儿高了太多,我的手上又被插上了针管,房间里空无一人。
我想,应该是逃亡结束、已经成功出境了吧?我按了按床边的铃,很快就有护士过来了,不过护士说的似乎是泰国语,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我无奈地用我学的简单的英文和她交谈,她似乎又不怎么懂英文。一时间,我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然后,外面突然有两个黑衣人往里面一探头,我这才知道,龙哥还是在监控着我。
我做了一个想喝水的动作,那护士会意了,给我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后来她就出去了,再后来她又端了一碗粥过来喂我,然后便一直没有人进来了。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应该是晚上了,灯光有些刺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的面前和护士交谈着什么,我朦胧中下意识地叫了一句:“阿龙……”
突然意识到我不能这么叫他,于是我又赶紧说:“对不起,我忘记不能这么叫你了。”
他走近了,我看清了他的脸,他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胡子什么的都休整了,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比逃亡的时候看着帅气多了。
我眼神里的温柔他应该感觉到了,只是,他的眼神却是一片冰冷。他生硬地说:“如果不是你身体太虚,我们是不会给你送医院的。你自己好好呆着吧,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别想着逃跑,这周围都是我的人。枉你牺牲色相为人家卖命,人家根本就没有想要争取你的打算,自求多福吧。”
我连忙问道:“不知道我身体具体是怎么了呢,为什么总是晕过去?”
他冷冷地说:“你身体怎样不关我的事。”
我不禁笑了笑,然后有些自嘲地说:“嗯,我多问了,谢谢你,救我一条命。”
我的语气很淡漠,也没有再看他,低着头两手相交着,他突然又坐了下来,然后冷冷地问我:“为什么你对天蝶那么了解,连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你都知道?”
他终究还是好奇的。我笑了笑,我说:“我不知道,我只了解你们的基本资料。很多东西,可能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他摇了摇头,他说:“你少和我来这套,你说,你为什么要冒充天蝶?”
我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我说:“没有理由,如果有理由,我只能说,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我不忍心我的同胞被『毒』品这种害人的东西给残害了一批又一批人。你懂这种情感吗?”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震撼。他又说:“为了那些毫不相关的人,你宁愿牺牲色相和我在一起?”
我说:“谁让我长了一张天蝶的脸,有些使命可能就是注定的,你不觉得么?”
他又诧异了一下,他说:“可是做这些,你得到了什么呢?你没想过你可能会丢了性命么?”
我摇了摇头,我说:“从我答应做这件事的时候起,我就当我自己已经死了。”
我的镇定自若让他极度惊讶,他似乎有些无法理解,但是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钦佩。他竟问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我摇了摇头,我说:“人没有好坏之分,区别的就是做的事是好事还是坏事而已。你做了坏事,我想阻止你做坏事,你因为我的阻止付出了很多的代价,所以,这世界还是公平的。”
他讥讽地笑了笑,他说:“可你得到了什么呢?你被我白白睡了,你所信任的那些人为了对我们赶尽杀绝甚至不惜牺牲你,你这么做,有意义吗?”
我说:“我只是不想愧对自己的良心,人活着,不就是但求心安么?”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真实的我,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我的这一面,冷漠的眼神里一直藏着一种深深的震撼。相比于从前我的装疯卖傻,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有如此深入内心的交谈了。
他笑了笑,他说:“难为你这么大仁大义,这就是真实的你,舒画……是吧?”
我点点头,我说:“嗯,我和你不是仇人,我只是觉得你做的事错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他说:“可你戏弄了我,我这一辈子,从未被人如此戏弄我。我相信了你,我现在一想到我被你骗了,你知道我想干嘛吗?”
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知道。”
他凑近了,凑到了我的耳朵旁,他说:“我想……杀了你。”
那声音很冷也很魅惑,而且让人毛孔悚然。我浑身都抖了一下,然后,我也丝毫没有客气,我直接把手上的针管拔掉了,我直直地看着他说:“如果你希望死是我的结局,现在就可以。”
说完,我直接拿着床头柜上的那把水果刀,丝毫没有犹豫地往自己的手腕上深深地割了一刀,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知道,他大骂了一句:“他妈的你这女人,对自己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