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回去后,在杭州又逛了两天,姬语锋和我爸妈开口提了关于我留下找工作的事,结果就是,他俩尊重我的选择。皮球又抛回来了,我在被姬语锋软磨硬泡了一下午之后,答应他留下来。
送我爸妈去到火车站,我看着他们检票进站的背影,突然就特别想哭。
“不哭,等我们结婚了就把他们接到杭州来。”姬语锋安慰的拍拍我肩膀,我靠着他抹眼泪:“哪儿那么容易,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在西北,父母的兄弟姐妹也都在那边,他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了跑过来。”
他说:“没关系,半年住这边,半年住西北,两不耽误,我不少朋友的父母都是这样,你要是还担心,那你父母回去的半年我陪你回兰州住。”
我撇撇嘴,勉强笑了。
“明天有件事要做,想你陪我一起。”
“什么?”
“带你去看看我舅妈,我一个月去看她一次。”
“啊?”
姬语锋拍了我脑门一下,笑着说:“放心,不是精神病院,她现在郊区一家疗养院里,大部分时间心情都很平静,已经很少犯病了。”
我不好意思的低头,刚才那反应确实过激了,问他:“她犯病的时候很严重么?”
姬语锋点点头:“恩,最严重的时候已经出现自残行为了。”说不上为什么,我突然就觉得很心疼,同为女人那种互相理解的心疼,我问他:“姬语锋,你舅舅现在有别的女人么?”
“没有,我表妹一直盯着他,那家伙也是个鬼机灵,不会给她爸任何机会的。不过我舅舅从和舅妈离婚后性情也变了不少,反而不爱出去应酬了,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钱不少却说什么都不肯放弃生意,我觉得是需要精神寄托,不然整个人估计也得垮了。”
我叹了口气说:“其实折磨的是两个人。”
“恩,我外婆也这么说,她让我舅舅也去接受治疗,说他脑子坏了。”
“你外婆怎么听起来有点萌?”我笑了。
“其实,确实挺萌的。”他也笑了。
姬语锋的舅妈住的疗养院确实离市区挺远,基本上快到临安了,这里风景倒是很好,青山绿水的,疗养院的院子里还散养着梅花鹿和孔雀,不怕人,挺漂亮的。
来之前姬语锋想买鲜花,结果在我的建议下买了一盆绿萝,我不太喜欢剪断根的植物,总觉得那种美丽太残忍,绿萝好养,水培或者泥土培养都行,一旦猛烈生长起来带来的绿意盎然,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好。
他舅妈住着家庭套房,一室一厅有卫生间,房间全部朝阳,布置的十分温馨,但仔细看却没有家的感觉,屋里没有利器,电插板和电热水壶都没有。
舅妈看到姬语锋来,特热情的迎了过来,和正常人没任何区别,我看到她开着一台不插电源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淘宝上买东西。
“小峰,这位是?”舅妈看到我,有些诧异。
“舅妈,这是陆清宁,我女朋友。”
“哦,就是你答应我带来看我的那个兰州姑娘。”舅妈说话很利索,脑子也清明,我真的有点惭愧,把心理疾病和精神病混为一谈了。
“舅妈好。”我笑着朝她轻轻鞠躬。
“恩,你好。”她听到我叫她舅妈不是阿姨,明显挺高兴的。
“最近身体怎么样,天气这么好也不出去走走?”姬语锋按了墙上的铃,很快就进来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年轻女孩儿,她看到我们来挺高兴,出去不久又回来,给了我和姬语锋一人一瓶绿茶饮料。
“我这不是学着淘宝呢么?青青老说肚子疼,我想着买点毛线给她织一个护腰。”她说着挺不乐意的叹了口气道:“结果好长时间也没完成,这边不让我买毛衣针。”
我突然就心疼她,一个明明这么正常的女人,被关在这样的地方等待终老,我真的不能理解姬语锋的舅舅了。
我仔细观察着姬语锋的舅妈,四十岁光景,眼角有细纹,但无论言谈举止还是衣着打扮都透着优雅。即便有心理疾病也不是扔在这里就能痊愈的,她就像一株美丽的植物,虽然开着花,却已经缺少了各种各样的营养素,从底部的叶子渐渐向上枯萎,总有一天会凋零。
姬语锋和他舅妈轻松的聊天,我在一边不停盘算着怎么和他说我觉得不爽的理由。权衡一下又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况且还是舅舅家的事,我插手多了不好。十分矛盾。
主要是我看到这种家庭矛盾就闲不下来,当初唐琳爸妈打架,唐琳妈离家出走都是我去给劝回来的。想想我真有当妇女主任的潜质。
快到午饭的时候,工作人员过来提醒,问要不要帮我和姬语锋订餐,结果还没来的及订,另一个工作人员就进来了。她说姬语锋的舅舅来了,还有他妈。
我整个人都傻了。
我转身要走,姬语锋拉住我,小声对我说来不及了。正说着门开了,姬语锋舅妈看到进屋的男人,一转头坐去电脑边,盯着电脑不理他。
“舅舅。”姬语锋开口打招呼。那男人挺有气势的,微胖,衣着考究,微凝着眉头,浅笑一下点头回应姬语锋,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就一直盯着舅妈。
他身后的女人个子不高,穿着黑红相间的毛呢风衣,及膝长靴,典型南方女子,头发烫过,皮肤白皙,眼袋松弛,眼神犀利,本来带笑的唇角看到我们就抿了起来。姬语锋的妈年轻时应该算个美女,只不过她脸上此时的表情我很不喜欢,盯着我,眼神充满疑惑和打量。我特别不喜欢女人这样打量我。
“妈,这是陆清宁,我女朋友。”姬语锋站在我身边搂住我,直接开口说了。我其实特害怕,甚至想找个地缝钻,但骨子里的自尊告诉我不能退缩,我站的挺直对着她微微一点头,顶着装出来的自信笑容对她说了一句:“阿姨好。”
她很敷衍的笑了笑,越过我身边,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我看了姬语锋一眼,他表情明显不爽。接着开口说道:“舅妈,我们先走了,您好好养身体,我过段时间再来。”
都快淡成路人甲的舅妈这才开了口,越过她面前的男人对姬语锋和我摆摆手说:“好,快回去吧,谢谢你们来看我,谢谢小陆的花,我会好好养。”她说罢还朝着我挤了挤眼睛,挺可爱的。我心情稍有缓和,有礼貌的点点头,对她说了再见。
姬语锋拉着我头也不回的出门走了。我心里特别堵,还根本说不出来。
他妈妈的冷漠,让我心底里对她还存着的唯一一点可能的好印象都消失了。如果说郑希元的妈就是一个纯奇葩,那姬语锋的妈,简直就没办法好好相处。
“姬语锋,你这样出来,你妈妈会怎么想?”我问他。他拉着我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气,算是平了积压着得怒气说:“你别理她,她早上一定和我爸吵架了。”
我又问:“她好像对我意见很大?”
姬语锋长叹一声,气好像还没顺:“她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迁怒于别人。刚才对她的冲击肯定是有的,但也不至于如此这般不给我面子。”
就算再让我不舒服,我还是不希望他因为我和他妈妈之间出现隔阂,赶紧圆场道:“你别气了,好了,不想了,去吃点东西吧。”
姬语锋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看向我很严肃的说:“清宁,你不高兴,把情绪都释放出来,不要忍着,我不希望你因为我隐忍。”
我垂目点点头,小声说:“是有气的,但是你直接拉着我出来,我气儿就没了,剩下的是担心,毕竟那是你妈妈,你这样岂不是之后我们见面更困难了?”
他揉揉我的脑袋说:“不会的,我态度放不正将来的见面才会更困难,相信我。”
“好吧,我相信你,听你的。”
他这才终于笑了,开车带我离开了疗养院。压惊的最好办法就是去大吃一场,然后再从长计议如何应对。
结果,我们车子开了还不到五分钟,姬语锋的舅舅就打了电话过来,要请我们吃饭。
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神经顿时又紧了,姬语锋看看我,我对他做了个不做决定的手势,他犹豫一番,答应了。
我没想过这就又要去见他老妈,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我拉着他的手一脸纠结的问:“姬语锋,我要被吓出心脏病的,你出门的时候看到你妈妈的表情了么?要杀人一样啊。”他面色凝沉的对我说:“先别担忧这个,我舅妈今天情绪不好,一会儿吃饭没准会出问题。”
听到他这话,我真是愁上加愁,想起今天见他舅妈时候的感觉,我问他:“姬语锋,你舅舅这样把你舅妈类似软禁起来的行为是不是不太好?你舅妈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姬语锋开到路口,等红灯准备掉头,侧头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是觉得她挺悲的,岁数也不小了,都已经离婚了,凭什么被限制?连给自己女儿织个护腰都做不到,这不就当她是神经病养着的?”我越想越生气,但想想我也不该这样撒气,姬语锋是无辜的。
“气都出了吧?”隔了一会儿他问我,我撇嘴点点头。
“真的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姬语锋整个人都很沉重的掉头回去,路上没什么车,他开的也不快:“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出问题,如果真有问题,你一定记着在我身边,不该管的不要管。”
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但看他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你舅舅一定要今天吃饭么?你妈妈刚才不是很不高兴来着?”我承认,我这会儿是在耍小性子。
“他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我妈默认的,她应该已经认识到不给我面子是不对的。如果一会儿去了她脸色还是不对,我立刻带你走。”姬语锋说罢加大了油门,我感受着车子的推背感,就好像真的有人在背后推我,不情愿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感觉。
姬语锋的舅舅开奔驰,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型号。他此时站在车门边上望着疗养院的门,姬语锋的妈还有给我们送水的那个年轻女孩儿陪着舅妈出来,她套了一件绛紫色的大衣,挺好看的。
姬语锋不愿意下车,但在我的建议下还是下车了,他妈妈看向我们这边,嘴角略微扯出一个笑,就算是礼貌对我们了。
“上车。”姬语锋说罢过来给我开了车门。
他舅舅坐进车电话就打过来了,估计是在和姬语锋说去吃饭的地方。舅妈也上了车,坐在后座,左边是姬语锋的妈,右边是那个年轻女孩儿,我挺诧异的,出去吃个饭弄的押犯人一样,对他舅舅的印象又坏了不少。
姬语锋挂了电话开始倒车,然后开导航离开了这里。他舅舅的车一直跟在我们车后,回到市区这一路上姬语锋都没怎么说话,我知道他还在因为他妈的态度不爽,虽然她笑了,但他觉得根本不够。
到了吃饭的地方,他舅舅还没到,估计开的比较慢,姬语锋和我等在门口,直到他们到了之后,才一起进门。
又是挺高档的会所,我现在对这种地方十分排斥,不过他舅舅应该也不会去什么小餐馆。姬语锋拉着我的手不松开,跟在他们身后向内走,他妈紧紧的搀着舅妈,没有回头。
能容纳十人的包厢,桌子中央摆着一只很大的水果拼盘,我们刚坐下就有服务生送来了热毛巾和漱口水。
整桌阵势很奇怪,姬语锋舅舅在进门正对方向,他右手边是姬语锋妈妈,左手边隔着一个座位是舅妈,舅妈左边是那个年轻女孩儿,而我和姬语锋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我不知道姬语锋选这个两边不靠,颇有针锋相对的位置是何意思,但既然他选了,我就安心静观好了。
“小峰,介绍一下吧,刚才你们走的急。”姬语锋舅舅先开口,说话语气倒是很稳重。
姬语锋没开口,舅妈突然说话了:“青青什么时候过来?”她这话是朝着姬语锋妈妈问的,没有称呼,没有敬语。
“今天她学校有事,不过来了。”姬语锋妈妈说话了,声音挺软,带着明显的江南腔后音。
舅妈没再答话,转头问我:“小陆,绿萝需要的水多么?”思维有些跳跃,但姬语锋的舅舅和妈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点点头说:“蛮喜欢水的,水培比较好,干净也容易打理。”
舅妈点点头,收敛眉目低头坐着不再说话。她刚才说话的整个过程,姬语锋舅舅都看着她,我看的出来,他非常关心她,尽是很在乎的眼神,还夹杂着形容不出来的悲伤。恁是一个复杂。
一时间屋子又静了,姬语锋拉着我的手,淡笑着问我饿不饿,完全无视了他妈审视的目光。我有些顾虑,但实在没有和她对视的魄力,便顺着姬语锋给我搭的台阶下:“不饿,早上吃的挺饱的。”
“小峰,介绍一下吧。”他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轻但语气却不怎么好。
姬语锋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我心顿时凉了。虽然他妈确实不像个好相处的人,但他用这样的态度对她也不对。我想着要不就自己接口说话,被姬语锋察觉到目的,按住了我的手。
他妈因为他这个动作,表情一时间很尴尬。
姬语锋舅舅开始打圆场,笑的挺温和:“早上我和你妈开车去看你舅妈的时候她没吃早饭,进屋那会儿有些晕车不太舒服,所以可能有些怠慢小陆了,小陆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