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迁
汪燕在家休息的第五天,陈纯被财经乡长的司机送回家。司机将陈纯扶给汪燕,说:他喝醉了。对我们乡长说了很多胡话。陈纯打一个酒嗝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的厂子今天已经有车间停摆了。
陈纯酒气冲天。汪燕却不责怪他,有的只是心疼。她是知道陈纯的,他轻易不会醉。酒喝到七分,他就会及时刹车。他喝过酒后,除了能近身嗅到酒气,与平日没什么异样。即或是过了七分,真正醉了,他也是安静的。他心底里始终有一根弦绷着,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失态。他会沉默,比任何时候都沉默。今天,他做了错事,说了胡话,他一定是情非得已,他一定是被逼无奈。这么多年以来,他对厂子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做单身时,他曾将自己一月一月积攒的一万元钱集资进了厂里。企业景气时,他没要分红。企业江河日下,人们都想方设法抽出集资,他仍然将钱放在厂里。他曾经跟她开玩笑说,他要与企业共存亡。生活中有些玩笑话比誓言还要见真心。他有很多机会捞钱,但他不。他有更高远的目标。他时常告诫自己,不要因为一点小利,使前往大目标的行动受到阻挠。
陈纯一夜没合眼,他终于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用厂里的所有房产作了抵押,找信用社贷了七万块。也只能如此了。破釜沉舟。如果败了,到时候磷肥厂就只剩下一个称谓,一段历史。他将背上败家子的骂名。
努力没有白费,厂子慢慢活起来。
可到了年底,陈纯却被一纸调令调到镇政府。
组织上找他谈话,他列举了一千个一万个不去的原因和理由。领导却说这是组织上集体研究的,已经过再三的推敲。鉴于他对磷肥厂的贡献,调他到政府时提了一级。这是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领导还说,到政府上班后,生活就有规律了,再也不用操心一些焦头烂额的事情。
陈纯在心里冷笑,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干实事的人。那种朝八晚六的“幸福生活”,他享不来。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商海里拼搏。他一直有个愿望,将磷肥厂办成全县最红火的企业。办成全地区乃至全省的龙头企业。他有这个信心。可领导却一纸调令将他调到政府。他空前地憋气。他找了所有可以通融的关系,没有效果。
到政府报到的前一天晚上,陈纯喝了很多酒,他有意地将自己灌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当汪燕和岳父大人来接他时,他哭了,哭得天昏地暗。老岳父湿了把毛巾让女儿递给女婿,说:胳膊拗不过大腿呀!
后来,陈纯每次回老家,村里人都热情接待。大家都说他出息了,当了厂长,现如今又调到政府部门,说不定哪天升成镇长,再升成县长。于是,就有人说,就这样也不错。已经是村里出的最大的官了。陈纯却在心里苦笑。自己的痛只有自己感觉得到。外人看到的永远是最表面最光鲜的部分。
沉沦
汪燕调到工商局上了班。可惜好景不长,进去不到一年,遇到工商局裁员。她顺理成章地被裁了下来。在家没呆几天,觉得很没面子的她一气之下去了南方,到舅舅的文化传媒公司工作。她说早去就好了,损失了好几万的收入。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家庭,她是应该早去的。舅舅早就有心让她去帮忙。到那儿比在家强多了。可是年薪五万啦。汪燕去南方时,也约了陈纯,陈纯却不愿去。他不甘心,他总觉得他的战场在家乡,他不愿意放弃。
妻子走后,他被空前的琐碎和无聊消耗着。隐隐地,他有所期盼。如果乡里再办企业或者一个能让他施展才干的新项目,他会尽最大努力去争取。可眼下,乡镇企业大都死气沉沉。看样子不可能上大项目,红红火火的日子仿佛一去不复返了。他只有等待。等待事业,也等待被分离的家复原。
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开始连篇累牍地看电视剧。研究那些企业强人是如何从人生低谷爬起来的。然而,他越看越困惑,越看越苦闷。他改变以前一日三餐打游击的习惯,他开始合理安排生活。每天看完新闻联播节目之后,他就散步到政府院子里,用办公室的电话跟远在广州的老婆聊一会儿。夜深人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他就用家里的电话跟老婆诉诉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