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纯还未反应过来,小姐说,钱。陈纯便摸出一张老人头。小姐收了钱,很快地穿上衣服,拿了小报出去了。小姐走了,陈纯才回过神来。他被她玩了。他昨儿刚看三块黄碟,是A级片。他原本蓄足了精神,他是准备来“白玉兰”好好地操练一下的,他要玩遍刚学的所有花样。他今天没有准备讨价还价,他原本就打算给100的。可那小女子半路就把他给废了。他居然还傻乎乎地给了她100元。他想去找她回来,多少挽回点损失,想想又有些不甘心。那他得又加上一张老人头。小姐替她自己节约时间呢,说不定这会儿又跟随了一个主,或者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去看那张该死的报纸去了。
陈纯原本酝酿得十足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老婆刚给他寄了五千元,他有的是钱,可钱并没有买到快乐。反倒让他气愤得要死。
陈纯走在大街上越想越受伤。分
他气愤难耐地走着,回忆着以前在“白玉兰”之种种,那些沉睡在黑暗中的细节,被一道闪电照亮,露出它狰狞的惨白的形象。
有一次,“白玉兰”里来了几个湘妹子。那个胖胖的老板娘很神秘地跟他说:地道的湘味,山里妹子,像林子里活蹦乱跳的野鸡。陈纯点了一个,那女孩子倒不像是一只野鸡,更像一只栗色的小鹿。匀称的栗色皮肤上,镶着精致的五官。
他将她带到后面小楼的三楼。他很少挑选楼层。既然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就得酿足了心情来品尝。他不急,她已经候在身边了,注定是他的晚餐。他决定跟她说点什么。他想到沈从文的《边城》。他说,你家离边城远不远?那女孩子疑惑地看着他。他忽然明白她也许听不懂。他改说普通话。她点点头。却不知从哪儿弄出一把团扇来,虔诚地给他打扇。她根本就没听懂他说的话。她以为他说热。女孩子叽叽呱呱说了一些。浓重的地方口音。他费劲地听了半天,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她一开口说话,他就倒了胃口。她的地方话卷舌音特别多,好像一群苍蝇轮番着在耳边嗡嗡嘤嘤。他做个手势让她别说了。他用手做成笔的样子,在纸上画着。他问她会不会写字?她拼命摇头。她居然不会写字。陈纯无话可说。他们做了一对哑巴。那天的快乐大打了折扣。
现在想来,陈纯觉得自己真亏。那个女孩子再漂亮也是个文盲。他是堂堂正正的大专生。他长得也不赖。在学校时同学们都叫他“白马王子”。他对这种男女关系感到困惑。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做的时候图一时痛快。过后又后悔,觉得贬低了自己,觉得自己不值。
陈纯踢踢趿趿地走着,他想起三月的一天,他在205房间里等待小红。小红正在接客。那段时间,陈纯只对小红感兴趣,他看别的女人都不顺眼。等的时候,走廊里几个小姐的调笑声传过来。一个叫青青的女孩子说:我昨儿个要了命了,折腾了一夜。另几个小姐妹就好笑,说:那是福气呀。看把你美的。青青说:美什么呀?东西只有小指头大小。再来了你上。有人接话说:那可是个村长呀!几个女孩子就闹开了,她们开始归纳总结。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哪个地方哪一类男人壮实。说根据男人的外在某些特征,可以推断他的……
陈纯听了好笑。可今天再想那一番情景,他只觉得沮丧和懊悔。男人,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成了妓女调笑的对象,成了“白玉兰”之类屠宰场里的牲畜。那些小女子就是屠夫,是操刀手。完事了,兴趣好,就将他们牲畜般拉出来一一品评。谁知道呢?她们也许背后评过他陈纯……
这种事情是不好跟人说的,只能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自己给自己疗伤。
“白玉兰”,空虚无聊时忍不住想去,去了感觉更空虚无聊。
恶性循环。
无所事事时,仿佛只有拿身体折腾。身体折腾够了,才不会有很多的想法和郁闷。
从城里回到城郊的家里,陈纯头一次没有坐车。他是走回家的。他走得咬牙切齿。路上有一截树枝绊到他的脚,他趔趄了一下,他冲过去狠狠地将那一节枝条生生地从主干上扯下来。他嘴里咕噜道:叫你挡路!
陈纯进村子时,村子已经影影绰绰一片。他至少走了两个小时,走到最后精疲力竭,已经没有了多少怨恨的心思。陈纯回家必得经过乡磷肥厂。如今的磷肥厂已成了一个废弃场。厂门口的荒草没过脚踝。厂子也不是轰然关闭的,病恹恹地像回光返照的老狗喘息过一阵之后,被无奈地租给三个老板做过别的事情。物是人非呀,陈纯好像行走在十年前到厂里报到那天的路上,那时他对未来是怎样信心满怀!十年前他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桂花村口的磷肥厂。那时的乡镇企业多红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