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声交流持续到刘琼的男朋友到来之后便结束了。
她的男朋友并不和刘琼在一起卖馄饨,而是在一家修车店当学徒。每天和钳子、扳手打交道,钣金、整形、喷漆,把自己弄得一身机油味,深红色工作服上,这块白、那块黑,沾满了尘土。这个汉子有些老成,平时不大爱说话,修车店本身就忙,下班也晚,不过,他依旧会来帮着刘琼打扫店里的事情,比如快关门时搬弄桌子椅子,推拉笨拙的卷帘门,或者打扫垃圾等。刘琼总是说:“你不会换身皮再来啊!你穿成这个样子,我的馄饨店怎么开张啊!”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笑说:“没啥,穿着这身衣服能够干脏活。你以后的脏活累活我全包了!”刘琼有些脸红,嗔怒道:“谁稀罕你的傻力气!”
石力看到过也听到过刘琼的对话,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尽管不舒服又不能表现出来。人家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并且和自己没有丝毫关联,这个时候再去嫉妒,未免有些小气,甚至让人不可思议。
石力有时候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可笑,甚至有些幼稚,总结起来,就是幼稚得可笑。凭什么在梦中就能爱上一个人?凭什么?凭感觉?他妈的什么都不是。石力想这件事的时候,有些可气,甚至对着微信翻看通话记录时,有些咬牙切齿。当然,这些话只能藏在心底,或许,本来就是一场梦。
石力觉得不真实。一切都不真实。他不再和刘琼联系,他对自己说,忘了吧。
三个月之后,刘琼出事了。确切地说,是刘琼的男朋友出事了。有一天,修车店无事,几个学徒闹着玩,用高压气泵对准刘琼男朋友的屁股蛋子,在打开阀门的一瞬间,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成了一只气鼓鼓的蛤蟆。
小伙子伤得不轻,还会有生命危险,他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躺在重症监护室的他像一捆干巴巴的柴草,很是无助,而守候在一旁的刘琼更像一枚可怜的红苹果。汽修店为此关了门,老板扔下五千块钱就没有下落了,店里的员工像惊吓过度的麻雀,四下飞散了。
刘琼决定把馄饨店盘出去。老板给的五千块钱,不到一天时间就花光了,刘琼自己积攒的五万块钱也像流水似的快速减少。石力进店的时候,店门拉下了一半,里面有些昏暗。刘琼默默坐在一张桌子旁,正独自抽泣。他突然觉得,这时候的刘琼娇弱可怜,像一株凄风苦雨里的芭蕉。石力慢慢坐下,伸出胳膊把刘琼揽了过来,他发觉刘琼的身体有些冰冷,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石力闻到一股栀子花的味道。他抚摸着刘琼的头发,摸着刘琼圆乎乎的脸蛋。他张开嘴伸出舌头,轻轻舔触两行眼泪。眼泪是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