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破镜难圆
母亲自接了哥电话后,一直提不起精神。整个人有气没力的,婉仪一直就恍恍惚惚的,加上
被沫沫整得心情郁闷的我,家里就明显少了节日气氛。
吃过饺子婉仪就要回去了,母亲让我送她,像以往一样嘱咐她以后经常来玩。
婉仪鼻子红红的,拉着母亲的手不松开。母亲为婉仪的不舍留恋而动容,她破例把我们送到小区楼下。
“去吧,别又要哭了啊!傻孩子,舍不得的话明天又来嘛,改天让叔叔给你添张床,你就在我家住,什么时候想起我们二老了,你就自个儿来住就是!”母亲说。
她哪知道婉仪这一走,可能就没以后没下次了。
婉仪一听这些话,哪还受得了,红着眼,一把扑到母亲怀里,哽咽着喊:“阿姨……阿姨!我多想做你女儿!我……我可以喊你妈妈吗?”
“哎哟,瞧这傻宝贝,你就是我女儿了!你要喊我妈了,我睡觉都笑醒。不哭了啊,哭得妈心都痛了。”
“妈妈……呜……您以后要保重身体!妈妈……我好舍不得你……呜……”
母亲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母亲虽然不知道婉仪为什么那么难过,但思子心切让她本就忧郁的心,在面对婉仪这般真挚的感情,一时控制不住,也落了泪。“好孩子,妈疼你!以后那臭小子再欺负你,我绝不饶他!不哭了,乖啊……”
婉仪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以婉仪和母亲相识的时间长短来分析,她们感情也到不了这般程度,婉仪大概是把对我的不舍,怨恨,与无奈,都发泄在与我最亲的人身上了。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一些人走了很远了还回过头来瞅瞅这段现实版的“生离死别”。
我心一酸,想到沫沫的无情,亲眼见到婉仪对我家的忠心,觉得实在太对不起婉仪了。
我上前一把拽过婉仪的手,说了声跟我走,对身后追问的母亲不闻不顾。
婉仪人小,步子也小,被我拖得踉踉跄跄,嘴里尖叫着,“你弄痛我了!”
走出了很远,偏僻得只剩下来往车辆,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我才慢慢停下脚步。才放开了她
婉仪甩开我的手,蹲下去娇喘连连。过了好半会才抬起头,泪水交错的盯着我:“我跟阿姨道个别也不行吗!人都是有感情的,认识那么久了,阿姨对我那么好……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冷血吗……”婉仪喘着气,由责问,到大声怒吼,随后索性哭喊起来,边哭边抡起小拳头朝我身上重重的捶来,每拳下手都挺重,似乎是她全身的力气,她憋了一整天了,现在终于发泄出来了,再没有淑女的矜持。
我竟被她打得倒退几步,却什么也没说,默默的承受着。“你无情无意!麻木不仁!你是骗子!骗了我……骗完了就不要我!你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道德标准观!你……你……你凭什么编个前世的故事,以这么个飘渺毫无证据甚至可笑的民间故事,就想抛弃我!什么她埋的你,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埋!又怎么知道我只是给你加了件衣服而已!”她望着我的眼睛,颤抖着嗓音的问,“这几个月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你爱过我吗?”
见我一直沉默不言,她缓缓跪坐到地上,喃喃自语:“可是,哪里还有什么爱情……”
头定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乳黄色的光洒在她泪流满面的脸上,风吹过她凌乱不堪的头发,她手指关节红肿,磕在地上的膝盖隐隐渗出血丝……我突然升起强大的犯罪感,这个前天还在冬日暖阳里,笑得流光异彩的女孩,如今被那些承受不住岁月腐蚀的誓言,拖累得一身伤痕,狼狈不已。
哪里还有什么爱情……她说,她绝望的望着远处,在马路的尽头,曾几何时那里还有我们的梦想,我们共同的流浪情怀,我们的西藏……
然后她开始用低低的声音唱:“看你的脸上笑容多灿烂,自信满满准备出发!我全副武装我整装待发,用我所存好的力量。这宇宙究竟有多大,没有人知道。噢,我只想跟你一起闯!有星球导航流星做伴,一点也不怕……”
这首歌是我俩都爱的,像在远方等待着我们的一个灯塔。如今她坐在寒风里,坐在我脚下,悲伤,落魄,绝望,却无法得到拯救……她目光涣散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老公啊……”她突然拽着我的裤腿,仰着小脸,乞求的喊,“你不要我了吗……我那么坏吗?你说抛弃就抛弃了?我们的儿子坏了,你都舍不得丢呢……”她说的我们的儿子,是两个月前我自己组装的电脑,婉仪亲腻的称呼那台电脑为“我们的儿子。”谁知道儿子没过多久就坏了,婉仪急坏了,我抱着电脑去修,她就死死跟在我身后……是啊,连台电器,坏了的时候也是想到修修补补,顶多踢几脚出气,也不会说扔就扔,更何况是个人,那个人还是与我朝夕相处一年的,给予我似水柔情的女孩!
“不要那么残忍,不要那么狠心让我离开……我真的好怕,我一想到就好难受……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忘得掉你,我唯一能忘了你,是在下一段感情的离……伤时,可是我现在除了你,任何男……人都不想去瞧一眼,你叫我……怎么忘得……掉你!”婉仪的哭声越来越小,她已经几尽绝望了。
我再铁石心肠,也受不了这样声嘶力竭的哀求,我猛的抱住她,亲她的额头,亲她不断涌出的眼泪。
“你真的……不……不要我了……了吗?”她哽咽着说,死命的抱着我,好象下一秒我就消失不见了。
“老婆。”我眼眶发酸,抱着她轻喊,竟管我有多爱别的那个女人,竟管我有多想完成年少轻狂的坚持,可是……我又怎么能放弃这个为我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孩,我的婉仪。
那些追求爱情的蛊惑,被眼泪泡过,被风碾过,就忘了吧。
我妥协了。
而婉仪在我喊出老婆那一刻,就变得疯狂起来,她拼命吻我的唇,拼命的抱住我,把我压到在地,边吻边哭,边喃喃的喊:“别赶我走……别让我离开……我爱你老公……我只爱你……”
她说她爱我,昨天沫沫也说过她爱我,可是一个是发自肺腑的挽留,一个只是情欲高涨时,声嘶力竭的发泄罢了。
我避开对沫沫的怀念,望着婉仪的眼睛,直看到她灵魂深处,那里只有一个我。
“老婆,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要加倍补偿你!”
“那……那你……还赶我走……吗?”
“不了!我们不分开!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从包里取出那枚母亲交给未来儿媳妇儿的戒指,套进她细长的手指里,我坚定的说,“从这刻起,我只爱你!”
“谢谢你……呜呜……谢谢你……”婉仪激动得像按下重复键的复读机,不停的说谢谢,嘴下不停的吻着我。
我只不过在背叛她之后,又回到她身边,可是她却激烈的说谢谢,她这时可怜得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她的泪,她的吻,都狠狠的触碰到我作为男人最柔软的那根肋骨。
那天晚上我们顺着马路走了很远很远,第一次走出那么远,走到双脚麻木,走到不知下一步在何方。婉仪一直紧紧拽着我的手,嘴里一直唱着那支关于勇敢跋涉的歌,精神一直恍惚着,我一个自然的抬手就能引起她一阵惊恐,她像个被受了刺激的惊弓之鸟,久久安抚不来。
我这才知道我伤她有多深。我在心里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待她。偶尔会有沫沫那淡然的眼睛在脑海里闪过,我都痛苦的将那感觉压下。我心里有两个女人。一个婉仪,一个沫沫。
婉仪现在就坐在我身边,因分手未遂而惊魂未定;沫沫呢,她此刻坐在哪?酒吧?男人腿上?男朋友的床上?
“老婆,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想到这儿我把身边的婉仪搂得紧紧的,声情并貌的喊。
婉仪把头埋在我怀里,埋得更深。
一辆小货打着远光灯呼啸而来,又鸣笛而去。风卷起了婉仪青青的发丝,她疲惫的脸上写满安详。以前只知道婉仪很漂亮,第一次发现她优雅气质的背后,满是疮痍。
我和婉仪就这么和好了,我们像以往一样,在校园里穿情侣装,接受众人羡慕的目光。在出租屋里做饭,做ai,周末偶尔去看电影或去我家。一切貌似跟以前一模一样。但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之间那条隔阂再也除不去了。就像破碎的镜子,无论你怎么努力细致,无论你再能工巧匠,它已经有了裂痕,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光滑平坦了。
我们都心照不喧的对沫沫绝口不提,我们之间开始有一些敏感的词,成为忌讳,竟管谁也没说过应该怎样怎样,但我们都墨守成规,尽量避嫌。因为不信任,所以避嫌。
表面上婉仪对我就跟往常以前,其实她对我总是充满怀疑。我们已经失去了彼此信任的理由了,而这个局面是我引起的,我默默的承受着她一触即发的眼神,或猜疑,或委屈。
每当我手机一响,她总是一震,却要装做毫不关心的模样提醒我电话来了。我也尽量让她看见来电显示,以表明我的清白。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一个曾经做贼的人,无论你再怎么金盆洗手洗心革面,都逃不过众人怀疑审视的目光。
每当电视出现个什么出轨啊,背叛,喜新厌旧之类的词,我就会如邙刺背,悄悄观察婉仪的反应,生怕又引起她的伤痛。
而每次我有事回来晚了,她都会以关心为名,实则仔仔细细的调查,我去哪了,跟谁在一块,让我把同行的人电话给她,她甚至挨个打过去询问。她这般疑神疑鬼,却自以为没动声色不显山不露水……让我啼笑皆非。随之我对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没信心。
最可怕的是,每次跟她做ai,她都心不在焉,还时不时的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我,夜里眼睛幽怨得像只被亡灵附身的猫,搞得我差点阳痿。
有时我想缓和下我俩紧张的感情局面,我说婉仪我爱你。
她不再浓情蜜意,不再羞涩幸福,只是一脸严肃,不停反问,真的吗?真的吗?
问得我心虚不已。
到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我真的还爱她吗?不得而知了。
我只在闭上眼时看见,在黑暗的尽头,有一抹绿影,淡然的神色,浅浅的梨涡。
那是我藏到灵魂须根处的女人,那是……沫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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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3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