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鸽朝房子的方向望了望,举起手机,欲拨打又止的样子。
谷欣忙朝树篱深密处挨近,把大半个身子嵌入珊瑚树丛中。
老阮歪过半边面孔,似笑非笑地说:“老早有的吃年夜饭,每次还有沈大成的八宝饭、松糕拿。平常么,唐宫海鲜城的烤鸽子、扬子江的生蚝、烟熏三文鱼,还有么,新开元的牛舌头、红房子的牛尾汤、冷鲑鱼色拉……有吃不吃猪头三。去年的年夜饭,哪一个没屁眼的瘪三出主意,叫我们劈硬柴,出1500块的?”
谷鸽:“是谭简。”
老阮:“哦,是他呀。”
怎么?老阮连谭简也晓得?谷鸽平日里把什么都告诉老阮了?
“谭简说我们家没规矩,年夜饭应该是子女请父母吃的,怎么能吃母亲的退休金?”说着,谷鸽又举起手机到耳边。
谷欣心想:“家里的开销都我来。历年年夜饭的钱,名义上是妈妈的退休金,其实都是我的钱。”
老阮的脸上浮起一抹尖滑而高深莫测的浅笑,鼻子歪过一边:“促里促狭的老单身汉!偏偏碰到一个不肯丢掉老娘的老姑娘。哼!阿拉两个人,花400块,能吃得老好了,去年劈硬柴出掉1500块,有空哦!”
听了这话,谷鸽的内心触动了一下,面露戚色,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妈妈走出门楼间,出现在花园里,笑着打招呼:“唉!谷鸽!老阮!”
谷欣这才钻出冬青篱笆,满脸堆笑,高高地举起装八宝饭的塑料袋,越过黑色的镂花铸铁门,朝谷鸽递过去。
“那……就不进去了。”谷鸽说着,接过八宝饭袋子,面孔变灰了。她转过身,走到车尾,打开途安汽车的后箱盖,搬出两大盒猕猴桃。谷鸽小小单薄的身子,双手吃力地托着上下两箱猕猴桃,迈步的时候,上面一箱在微微颤抖。
凭黄颜色的标签,谷欣一下子辨认出,那是便宜,浸过膨胀剂的,吃不得。
“哎呀呀!这个我不收。你收银条在吗?退掉它。”这么说着,谷欣这才用钥匙打开镂花铸铁门。
“啊?不要啊?”谷鸽也没好气起来,搬起猕猴桃就走。两箱猕猴桃,谷鸽这么瘦小的一个人,像搬运工一样搬,老阮山一样大,袖着手站在一边,就看着瘦成鸡毛菜的谷鸽做重活,不来搭搭手。谷鸽肾脏里有瘤,不能搬运重物。
谷欣白了老阮一眼,招呼也不跟他打。
谷欣打开一扇铁门,走下台阶,跟到后备厢那里,看到车里放着同样的两盒猕猴桃,她明白了,另外两箱,拿去送给老阮的母亲的。
谷欣不收猕猴桃,老阮颇得意,以为赚了一把。
“喏,这里是香菇、红枣。”谷鸽从车里拎出一个袋子,很轻。
“我要的。”
“这是交通银行的春联,我做理财产品,银行送的。”
“我买好春联了。这个,我也要。”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吉祥物不嫌多的。”
当着老阮的面,谷鸽不便发作,脸上喜洋洋的。
妈妈站在花园里,谷欣、谷鸽、老阮站在台阶下面,汽车旁,嘻嘻哈哈地说笑。
谷鸽在谷欣面前转着圈儿,说:“我瘦吗?瘦吗?才98斤,还每天跑步。”
谷鸽萝卜干一样的身体裹在一件藏青色的羽绒衫内,一点也不臃肿,她实在太瘦了,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上天似的。
她平举双臂,转着圈儿,抿起嘴唇,啧啧有声,那嘴巴顿时皱成一枚干核桃,丑不忍睹,谷欣垂下目光,不忍再看一眼。谷鸽自己却不觉得,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相:“我好看吗?我多瘦啊!我现在就买商场里的少女装好了。”
哦,干瘪的老女人成少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