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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娜下班回来的时候,我正和水柔坐在客厅聊天,她推门进来时,我们三个人都同时愣了一下。
这小妞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个习惯,开门总是一点声儿都没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控制力道的,那个平时吱吱嘎嘎的防盗门到了她手里就跟个哑巴似的。好几次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玩游戏,她就神兵天降般地咣当一下子出现卧室门口,把本来就憋着尿的我吓得差点小便失禁。
然后她就拿出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说:“哼,还说在家写稿子呢!我就知道你没干好事儿!等我不趁你睡着的时候把游戏都给你删了的!”这么整了好几回,我也狡猾了,玩游戏的时候绝对不开音响,耳听八方。另外还开个WORD文件和某招聘网站预备着,一听到有动静就立刻关掉游戏,做凝重状假装构思。
此时还好我反应快,立刻站到闵娜旁边,和她并肩而立,亲切地问候了一声:“回来啦?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搬进来的房客,名叫水柔,在影视公司做事,刚从上海到这边来的。”说完,我又对水柔说:“这是我媳妇闵娜,做服装设计的。”
水柔友善地笑着,点头道:“你好,以后要麻烦你们了。”
闵娜顿了一下,还算有礼有节地微笑了一下,说:“欢迎你哦,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就说一声好啦。你们先坐哦,我去换件衣服。”说完她就往卧室走,我赶紧跟了上去。
一进卧室,闵娜就把挎包往沙发上一扔,面沉似水地换衣服。
我见她态度有点不对头,就凑上去抱她。
闵娜把肩膀一拧,皱眉道:“别碰我,都是汗!”
我嬉皮笑脸地说:“汗怕啥呀,我也不嫌弃。”
闵娜看了我一眼,酸不拉叽说:“你还想嫌弃我啊?看谁不惹人嫌找谁去!”
我见她又耍上小性子了,就有点不高兴地说:“干啥啊?一回家就激歪,谁咋地你了?真受不了你。”
闵娜终于火了,说:“受不了你出去!聊天去吧!”
我这才听出了门道,原来这小妞竟然吃上醋了。
唉,女人咋都这么小心眼呢?
我是又扮青蛙又装兔子的,哄了好半天,闵娜才稍稍地缓和了下来。
我说:“你别生气了,人家刚搬过来,虽说是租赁关系,但我们怎么说都是主人,你又不在家,我礼节性地跟她聊几句也很正常嘛。”
闵娜说:“可是我一进门就看见你们俩聊的那么近乎,我感觉这都不像我家了,好像我才是个外人!”
我说:“你从外面进来的嘛,家里突然多一人,难免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就好啦。”
闵娜瘪了瘪嘴,眼底居然有些水汪汪的了。
我这才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闵娜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她父母离异的那段最初的时间里,她三天住在外婆家,两天又住在姨妈或舅舅家,像个被遗弃的孤儿。后来她母亲又只身去了深圳,她和她弟弟少年的时光几乎都是在这种漂泊的状态下度过的。
这种生活成了她心底的阴影,给了她巨大的心理创伤。从刚认识她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她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她一直都渴望有个自己的家,渴望安定的日子,所以这也是我们这么早买了房并住在一起的原因。
买了房子之后,又有我天天陪在身边,闵娜开心得不行,总是粘着我不放,就连洗衣服刷碗甚至洗澡,她也要求我陪着她。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个陌生人,加上刚才她从外面进来后见到我和水柔聊天的情景,怎么能不突然地失落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隐隐地有些疼痛了起来。
我轻轻地拥住了她,抚摩着她的头发说:“乖媳妇,你别乱想哦,这个家永远是你的,我也永远是你的。你会在我的怀抱里安全得像个小袋鼠,什么都不用怕。”
闵娜抬起头望了望我,眼光闪烁地说:“真的吗?”
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模仿她的语气说:“真的。小袋鼠呀,你要信任你的蛙蛙哦。”
闵娜重重地点了点头,破涕为笑地说:“死青蛙,你若是敢跑掉,看我不把你做成干锅田鸡的!”
我和闵娜刚拍拖的时候,她就老拿我的“由”字型脸蛋子说事儿,说我是典型的青蛙脸,还动不动就要把我做成干锅或辣子田鸡。
可我这是青蛙脸吗?她咋这么不会审美呢,我这明明是正宗的蛤蟆脸!
我嘿嘿笑道:“小蛙不敢。”
闵娜这才挣脱了我的怀抱,换了件家居的衣服,说:“好吧,我们过去看看那女孩有没有什么缺的,家里有的就先给她用好了。刚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她应该也没什么朋友,能帮就帮帮她。”
我伸出大拇指赞道:“我媳妇真是知书答礼心地善良啊!”
我和闵娜敲开水柔的门时,她好像正在发呆,房子里没太多东西,空落落的显得有些冷清。
闵娜微笑着说道:“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还能习惯吧?”
水柔说:“挺好的,白天我看了,光线和通风都很好。”
望着她们俩,我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脑海中总是产生“现女友正在和媳妇在对话”的幻觉。我咽了口吐沫,掩饰慌乱地按了按水柔的床,说:“被子够厚吧?晚上别冻感冒了。”
闵娜斜眼扫了我一下,说:“拜托,现在是夏天耶。”
水柔咯咯地笑了,说:“他挺幽默的,下午和他朋友讲话都很搞笑。”
我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说:“夏天也得注意啊,夜风也容易吹伤风嘛。”说罢我双手倒背,像个领导视察似的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躲开了闵娜的视线,我这一脑袋瓜子的汗啊!我这破嘴平时挺利索的,怎么一到这种情况就麻痹了呢?
四下瞅了一圈儿,我忽然发现窗户上没有装窗帘,就说:“哎,水柔,你怎么没买窗帘啊?”
水柔说:“是啊,超市没有卖的,我买的东西又多,拎起来怪麻烦的,也就没去找家居饰品店。”
我说:“女孩子的房间没有窗帘怎么行啊,你有什么大块儿的布吗?先拿来将就一宿遮遮。”
水柔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想了一会,冲闵娜说:“媳妇,上次你们公司做春装的时候,你不是在布行拿了几块样版布吗?放哪了?”
闵娜说:“好像被我压在杂物箱底下了哦,不记得在哪个箱里了。”
水柔一听,连忙摆手说:“算了算了,那么麻烦,就一个晚上也没什么的。”
我很认真地说:“那怎么行?万一半夜有人趴窗户偷窥呢?”
闵娜这次没斜眼睛扫我,而是直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烧糊涂了啊?咱家是八楼耶!”
我当时真想抽自己俩大耳光,咋整的啊这嘴,上锈了啊?
我一抬眼,正见水柔微低着头偷笑,就继续掩饰道:“咳,那个呢,那啥,你可不知道啊媳妇,现在有一帮无聊人,特别喜欢偷拍人家。而且他们的设备都嗷嗷先进,都是带红外线夜视仪啥的。拍完他们就往网上发,你说这帮败家玩意多缺德啊!要是有天你在某论坛上看见咱家的房子上网了,你能不生气?”
闵娜强忍了忍,也不好发作,就说:“你别吓唬水柔行不行不啊?那你找找吧!”
待她话音一落,我就跑进书房,把几个装杂物的大纸箱子都打了开,尘土飞扬地挨个翻了起来。折腾了老半天,终于在一个箱子底儿找到了那块布,我大致地比量了一下,大小正合适!靠,谁要是敢不承认我记忆力超强兼眼光狠毒如炬,我就拿弹弓射他家玻璃。
等我返回水柔房间时,闵娜刚好转身要出来。我问她要干啥去,她说嘘嘘,我说那我就先帮她装窗帘了。这间房的窗顶比较高,我伸手还有点够不着,于是就搬了把椅子踩上去。窗帘棍上有一排小夹子,正好可以把这块布挂起来。可闹心的是脚下的椅子腿儿有点不平,老是晃晃悠悠的。
见我一边找着平衡一边挂窗帘,水柔就走过来说:“你小心点啊,别摔着了。我扶着你点吧?”我说了声好,她就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襟。我心里不禁一惊,扑腾扑腾地乱跳了起来。女孩子真是帮忙也不会帮,你倒是扶椅子啊,拽我衣服有啥用啊?再说了,一会儿让闵娜那个小醋罐儿看见了,我又得难逃干系。但心里这样想,嘴上我也不好说出来,只好加快动作,希望在闵娜回来前整完下来。
有道是赶早不如赶巧,人算不如天算啊,我就他妈剩一个夹子了,闵娜嘘嘘完毕推门进来了。我手上一哆嗦,最后一个也没夹,就一步跳了下来。我甩了甩手,刷地拉了那窗帘一下,得意地说道:“OK了!”
水柔这才松开了我的衣襟,感激地说:“真是麻烦你们了,害得你们这么晚都没休息,帮我弄这个。”
我说:“没关系,同在一个屋檐下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哦对了,你要是无聊的话就去隔壁的书房,我这儿别的没有,书还是不少的。里面还有电脑,机器虽然破了点,但可以上网,浏览网页什么的还可以,就是慢了些。”
水柔听了,连连地道谢。
闵娜显然是看见水柔拉我衣服了,站在那儿半天没吱声,这时才说了句:“那不打扰你休息了。”说完,一转身就先走了。
我心里一沉,跟水柔道了声晚安,赶紧跟了出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又犯毛病了。
闵娜一进卧室就没给我好脸儿,气咻咻地撅着嘴。
我马上换了张仿如花开的笑脸,万般讨好地说:“媳妇大人,时候不早啦,让小的服侍闵尚宫大人就寝吧!”
闵娜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我看你还是先安顿好你的水MM再来理我吧!”
虽然对她酸溜溜的讽刺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她的语气整得有点不乐意了。
我说:“哎呀你咋这么小心眼儿呢?不是你说去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也就是帮个忙而已啊!我又咋惹着你了啊?”
闵娜又哼了一声,这次重音加了好几倍,说:“帮忙?表现得有点过头了吧你?你看你那个热情劲儿,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平时我让我干点小活,你不是头晕就是眼花,再不就是肚子疼,从来都是推三阻四的。到她那了可好,人家自己都说没窗帘无所谓了,你又是翻箱倒柜又是爬上跳下的,多积极主动啊!临走了还嘱咐了半天,又安排看书又指挥上网的,我看你干脆把她服侍躺下了,再哼几首摇篮曲哄她睡着得了!”
其实闵娜这小丫头哪都好,只是一激动起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每次我们俩吵架她都会说出许多极具有杀伤力的话来,让我又难堪又难受。
难道恋爱中的男女真的都难以逃开这个魔境吗?为什么彼此相爱着,到了争吵的时候又要狠狠地彼此伤害?难道正是因为彼此熟悉,了解对方的弱点,却就要籍着这了解而一剑穿心地刺中对方的要害吗?
听了闵娜的这番话,我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囚犯似的,感到无地自容。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有完没完?刚刚哄了你一次,还没过半小时,又犯病了!我对你啥样你还不知道?她只是个刚到我们家的陌生人,几个小时之前我和她还根本不认识呢,也毫无瓜葛,我和她之间能有什么啊?你犯得上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这么羞辱我吗?你再没安全感吧,起码的分寸总该有啊?适可而止吧你!”
闵娜定定地看了我好久,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她委屈地说:“你就不能哄我一次吗?我就是小心眼,怎么了?哪个女人不小心眼?你是个男人,就不能多忍让我吗?你看看你目露凶光的样子,好像要杀掉我似的!你凭什么这么凶啊?我缺乏安全感,你不想着该怎么给予我让我安心,反倒骂我,你这是爱我吗?我告诉你,我虽然软弱,却不是要你可怜的!你要是对我的种种厌烦了,就别理我好了!你是个坏人!!”说完,她衣服也没脱就扑倒在床上,狠狠地拉过被子,蒙住头抽泣了起来。
我坐在地板上,脑子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闵娜睡着了。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双手抱着膝盖,就像个尚未降生的胎儿一样。
我记得有本书上说过,以这样姿势睡觉的人,大多是对世界充满恐惧和不安的。他们在沉睡的意念中仿佛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回到了母亲的的子宫内,在那里他们被包裹、被围绕,温暖而安全。
看着闵娜这个样子,又想起刚才她说我“是个坏人”,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我知道,每次谈到她父亲时,她从不说爸爸两字,而是用“那个坏人”来代替。我真他妈是个畜生!她是那样地依赖你,那样地将所有的冀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期待你给他带来安全和稳妥,并给了你她所有的爱,而你却这样对她!
我爬到床边,轻轻地拢了拢她额前的发,看见她满脸的泪痕,我的眼底滚烫了起来。
本着我和闵娜约定的“发怒不到日落、生气不可过夜”的基本原则,第二天我还是主动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赶在她起床之前煮了杯热牛奶,又跑下楼买了几个她最爱吃的雪菜肉丁包。尽管闵娜仍存怨怼之心,但对我态度诚恳的示好还是有所动容的。虽然她吃喝完毕后一脸冷漠地出了家门,却还算大度地扔下了一句“网上再说”。
我悬着的心顿时回落了一大半,待她走后立刻登陆了MSN乖乖地等着。趁着她还在地铁上的当儿,我又抓紧时间杀进联众,先摸几把麻将再说,嘿嘿……约莫快十点半了,闵娜才上了线。
我赶紧发了个笑脸,说:“媳妇上来啦?”
闵娜嗯了一句,发了个傲慢的表情。
我一看有戏,就肉麻地说:“你才走了不到两个小时,我就好想好想你哟~~~”
闵娜发了个呕吐的表情,说:“哼,少来了。”
反正是在网上聊天,我也不要脸了,继续撒娇说:“真的!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闵娜说:“好恶心啊。我告诉你,你媳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说:“别生了呗?只要你不生,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闵娜说:“真的?那好,你接收。”
说完,她那边传了个文件过来。
我疑惑地说:“啥啊?又是你给我找的招聘信息?”
闵娜说:“看了就知道。”
文件传送完毕,我打开一看,脑袋立刻就充血了。
标题是:“青蛙日程表”。
引言中这样写道:鉴于青蛙在家自由职业,又十分懒惰狡猾,逃避劳动且整天就知道玩游戏,大有玩物丧志的趋势,故特立此表,以做规范。在没找到新工作之前,青蛙必须承担所有家务劳动,具体细则如下:
第一,早餐须在清晨八点前准备妥当,营养均衡,不许重叠,每日翻新;
第二,午餐自行解决,但不许叫外卖,为控制花消,即日起没收其全部私有钱财,每周由闵娜发放固定生活费;
第三,晚饭必须在闵娜下班到家前准备妥当,不得搪塞延误;
第四,脏衣服不许堆在墙角或到处乱塞,有一件洗一件;地板每天必须擦一次;
第五,每两天写一篇最少三千字的稿子,能否发表暂可不限,但必须保质保量;
第六,以上各条有如违犯,发现一次删一款游戏,且永远不许重新下载。另外,再追加惩罚一整天不许抽烟。如有新条款,随时补充。
我看完之后大惊失色,打字道:“媳妇,你想让我死就直说呗,这不是明摆着想要我的命吗?”
闵娜说:“现在房子已经出租了,当初是你自己说要自由撰稿的,可像你这种人要是没个约束,根本不可能自律的哦。”
我说:“那只约束我写稿子就行了啊,干嘛还得做家务啊?”
闵娜说:“我每天这么忙,有时候还总要加班,回家还得伺候你这位大爷,我嘴上不说你也真不知道心疼我啊!反正你在家呆着,时间那么多,做点事情怎么啦?”
我抵赖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做饭啊!”
闵娜说:“不会就学咯,我也不是刚生下来就是厨师呀。”
我说:“晕,跟谁学的说话这么呛人啊?”
闵娜说:“你呗,还能有谁哦?行了别耍赖了,你答不答应吧?”
我咬牙切齿地说:“算你狠!”
闵娜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毒辣了,找了这么个时机提要求,让我想拒绝都没底气,实在是高啊!我气汹汹地走出卧室,刚要穿过客厅去洗手间,没想到一转弯的时候,猛然间撞到了正从房间走出来的水柔。
水柔呀地尖叫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胸口。我被她吓了一跳,也倒退了一步。水柔穿了件白色的小碎花睡衣,头发疏散着,显然刚起床的样子。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撞到她身上时接触面儿一片柔软,她可能没穿内衣!我的脸当时腾地一下就红了。
水柔稳了稳神,说:“你怎么还没走?”
我口干舌燥地说:“啊?去哪?”
水柔说:“都快中午了,你怎么没去上班啊?今天又休息吗?”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忘记和她说我的状态了,就笑了笑说:“我辞职快一个月了,现在在家自由职业呢。哎,你怎么还没去公司报到呢?”
水柔说:“我下午才过去。”
我一时间不知该再讲句什么,木木地哦了一声,就傻愣愣地杵在了那儿。顿了大概有十几秒,我忽然发现情况有点不对,水柔的眼神里满是尴尬。我把涣散的眼光收了收,才猛地发现,刚才我视线的落点居然爬到了人家的胸脯上!
我大窘不堪,赶紧抬起头,语无伦次地说:“那个啥,要去洗手间不?”
水柔一愣,说:“啊?”
我靠!我在心里头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说的都是啥话啊,咋整出这么一句满是歧义的呢?听上去好像是想邀请人家一同前往似的。
我的脸都憋成猪肝色了,说:“哦啊那、那我先去了啊!”
说完我就像是在一群人面前放了个响屁似的,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进了洗手间,我把落地磨砂玻璃拉门关上,呼吸紧迫。隔着朦胧的玻璃门,我看见水柔的影子缓缓经过,不经意地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一撞。忽然,我感觉到我身体的某个部分居然有了反应!我靠,禽兽啊!我照脸蛋子给了自己一拳,捂着下身,痛苦地蹲了下去……
回到卧室时,我才想起来水柔还没有钥匙,就穿上衣服准备下楼给她配一套。这时候水柔已经进了洗手间,我听见有水流的哗哗声,知道她应该是在洗澡,就没敢吱声,转身出了门。
好几天没下楼了,小区外的小街居然有了些变化。我是亲眼看着这条街发展起来的,当初刚搬进来时,这条街还挺平常的,可还不到两年,这边竟渐渐有了食街的味道了。光是湘菜馆就开了三家,东北和四川饭馆也各有两家,粤菜小店就多了去了。前段时间不知哪个公司把临街的一排小铺面都买了下来,重新建造。上次我出来时还是地基呢,这才短短的几天时间,就有了商铺的轮廓了。想想东北老家的破落萧条样儿,再看看这里,不得不佩服广东的发展速度。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有新饭店开张了。
我转到了超市,想买点熟食什么的做午餐,可看了半天也没见到有食欲的。惟一有点兴趣的盐焗鸡就剩一只了,卖相很糟糕,瘦弱得像一鸽子似的,我也就没买。忽然,我在冷柜区看见了鲜鸡翅,肚子里的馋虫们顿时大招其手。我挑了几只肥的,又买了一瓶百事可乐,兴冲冲地买单回家。
路过东北饭馆时,我又进去打包了两盒米饭,此时刚才扔在那的钥匙已经配好了。快走到小区门口时,我又到常去的那家鱼店给我的地图和银龙们买了些小鱼仔,这帮家伙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喂估计就得自相残杀了。刚走了两步,又见隔壁的花店里有新进的香水百合,顶着水珠开得正盛。我十分欢喜,挑了七八枝含苞未放的,又买了些满天星和情人草。结果上楼的时候我一算,就这么点儿破东西,竟然花了我五十多块。要是在东北,这钱都够吃一顿烧烤的了。心疼欲绝ing……
我回到家时,水柔已经洗完了澡,换过了衣服,正站在客厅的全身镜前梳头发。她的发梢还滴着水珠儿,柔顺黑亮且润泽得如水藻一般,看得我心里不禁软绵绵的。见我拎了许多东西,她忙跑过来接手。我一边换鞋,一边神情倏然地恍惚起来。此情此景,怎么像是在梦里?眼前晃动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玖米……全不由自我控制地,这个名字仿佛穿越时空般地,残忍地横在了我的心间。我感到浑身一颤,心尖儿像触电般地疼了一下。但与此同时,我又猛地想起了蒋大彪的那番话,它们犹如迎头而落的一盆冷水,生生地把我浇醒了。
我打了个激灵,正听见水柔说:“香水百合?你也喜欢这花吗?”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说:“我这人不太爱动,平时就乐意养养鱼插插花什么的,许是小时候受我爷爷的影响吧。”
水柔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说:“这样挺好的。”
我指了指袋子里的鸡翅,说:“你时间还够不?一起吃午饭?”
水柔开心地笑道:“好啊!”
“可乐鸡翅”这道菜,是我周某人平生所学的厨艺中最得意也是最拿手的了。咳……当然,我会做的菜只有两道,另一个是炒鸡蛋。其实这道菜非常简单,是我从我妈那儿学来的:先少放一点点油,用大火将鸡翅翻炒成金黄色,然后将一整瓶中号的可乐全部倒进锅中,猛炖到可乐开锅了,再换小火煮。其间少放一点盐,够味即可,因为可乐是甜的,多少会覆盖掉盐的咸口儿。待可乐全被煮干后,这道菜就做成了。它的味道十分独特,甜而不腻,鸡翅软滑鲜嫩,口感超赞。但要注意的是,可乐快要煮干的时候,得谨慎地看好,别糊了锅底儿。但也别全烧干了,稍留少许,以做羹汁淋上。
水柔刚吃了一块,就惊讶地说:“哇!好好吃啊!怎么做的啊?”
我嘿嘿一笑,登时得意万分地说:“喜欢就多吃点啊。”
我吃饭一向比较快,而且以米为主,像被人拿刀逼着似的把眼前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塞进肚子,一旦饱了,就再难吃下任何东西了。所以等我吃完的时候,水柔才刚刚啃第二块儿。
她一愣,说:“就吃完啦?”
我说:“是啊,你别着急,慢慢吃。哦对了,我给你配了钥匙,分别是楼下大门的、咱家防盗门和内门的,还有你房门的。”说着,我把钥匙递给她,挨个介绍了一遍。
随后我又把小鱼仔从塑料袋里捞出来,分成两拨儿,分别倒进地图和银龙的鱼缸里。
这帮穷凶极恶的家伙一拥而上,缸里面顿时鳞片纷飞,混乱一团。
水柔又是一惊,说:“啊?它们吃活鱼啊?”
我说:“是啊,这些都是观赏鱼中的掠食者,杀手来的。”
水柔一咧嘴,说:“好残忍。你怎么不养点热带鱼呢?这么大的鱼缸若是养一群,再种点水草,多美啊!”
我笑了笑,说:“小时候养过,觉得它们太安静了,就换了。”
水柔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我心中一冷,竟然有些失落。
我把两个花瓶清洗了一下,装上水,又找出把剪刀,细致地给鲜花的根部打斜口。
水柔咬着条鸡翅说:“剪它们干嘛?”
我说:“这些花被割下来后放在花店里,都是插在花泥里的,尾部的根已经很衰弱了,打个斜口是让它们吸水的能力更强些啊。在家中插花的话最好每天都剪一点儿,这样花才能开得长久,没那么快枯萎。”
水柔说:“哦?看不出你还懂的蛮多的嘛。”
我含笑不答,搭配着满天星和情人草,开始插花。
在这个过程里,水柔的视线一直都停在我的身上。虽然没有抬头,但我分明能够感觉得到,她的眼神中满是柔光,还有些异样而复杂的东西,浅浅地隐忍在里面。
插完了花,我把花瓶摆好,见她还在若有所思地看我,就笑道:“怎么?觉得一大老爷们儿摆弄这些,有点儿那个是吧?”
水柔一顿,幽幽地说:“没有,只是我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
我嘿嘿一笑,说:“我是无业游民嘛,成天闲得慌,都是生活逼的啊!”
水柔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无业游民的花道,也不错。”
水柔吃完饭去了公司,整个房间旋即沉静下来。我就着刷碗的干劲儿,又把几件脏衣服洗了。整完后虽然老腰也酸了,老腿也麻了,但成就感还是满满的。我心想,有啥啊?不就这么点儿破活儿嘛,分分钟就搞定了。这样想着,我登时兴起,又一鼓作气把地板擦了两遍,还把卧室和书房都收拾了一番。所劳必有所获,就拿这透亮如镜的地板来说吧,效果自然是十分显著的,估计以后水柔再也不敢穿裙子走来走去了,嘿嘿~~~~可是干完这些之后,我彻底瘫痪了,胳膊酸得都抬不起来了。靠,英雄主义害死人啊!
坐到电脑前,我点了根儿烟,本想再玩几把游戏的,可忽然脑海中又浮现出水柔的影子来,顿时心乱不堪。我沉默了半晌,新建了个WORD文件,动手开始写一篇稿子,名叫《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