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们曾经这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不好了。
最初是不分昼夜地争吵,从拌嘴开始,到家里锅碗瓢盆没有一个完整的,油盐酱醋撒了一地。
某君变得时常不回来,姑娘将家里所有能摔碎的东西都换成了塑料的,时常在天涯上研究如何智斗小三。她要知道怎么跟外面的妖精斗法。她领悟到再闹下去,他迟早要离开她,他给了姑娘全世界,如果没有他,她也就失去全世界了。
但是,关系总是毁灭容易,修补难。一旦出现裂痕,无论怎么努力缝补也难破镜重圆。
最终,姑娘也没能留住他。某君提出和平分手,姑娘只得无可奈何接受。吃散伙饭的那天,他们一路向东湖走。走到湖边,姑娘跟他说,我想下去游泳,你陪我下去游泳好吗?
某君面无表情地回答她,你疯了吧,这么冷的天。
姑娘心里唯一的希望哗啦啦一声被击成碎片。换作以前,某君肯定二话不说脱了衣服就往下跳。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真的不再爱她了,他现在要把他给的全世界收回去。今后的她要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流离失所了。
那一刻,她几乎想到了死。
姑娘一声不吭脱了外套,踢了鞋子就往湖里跳。
某君被吓得灵魂出窍,根本反应不过来。等他身体能动了,赶紧脱了衣服往下跳。
他在湖中央遍寻不见姑娘,回头一看,姑娘正站在湖边哈哈大笑,止不住地大笑,笑得眼泪横飞。
姑娘朝他大喊一声:“我放你走。”然后捡起他的衣服和鞋子一路狂奔。
那一晚,备胎姑娘拖着劫后余生的身躯和她湿淋淋的头发走了很远,从东湖一路走到长江大桥,一路走一路流泪,每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忍不住侧目——他们都以为她要跳桥。
可是姑娘没有,她不想抱着过去的记忆活着,但是她不能死。
后来说起这事,姑娘叼着烟,眯缝着眼睛跟我们说:“如果我为这事死了,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姑娘走了一晚上,走到天亮才走到家,冻得全身止不住地抖,嘴唇发紫,在浴室冲了一个小时的热水才缓过来。接着的几天她发烧到三十九度五,差点转肺炎。在家躺了半个月以后,姑娘复活了,照之前那样和我们嬉笑怒骂,只字不提过去的事。
身边的人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发烧把脑袋烧坏了,记忆都给烧没了。
只有常和她喝酒的我知道,醉后的她流了一地的眼泪,烟烧到尾部了也不知觉。
她说,我抱走他的衣服,留他一个人在湖里,就是为了让他恨我,既然爱不能让他记得我,那就让他因为恨记得我吧。
有人说爱情就像发烧,从脸红身体升温开始,再到头晕目眩,最后带给你的却是全身疼痛直至心脏。发烧总有一个过程治愈,而身体里的某些细胞死亡了就再也不会复生。
那场烧,烧掉了她的整个世界,从此以后姑娘眼里的明媚消失不见了,笑与哭都只是表情,没有爱,没有恨。她生活在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他、漫无边际的黑夜里。
三
姑娘在我面前颓废过好一阵子,接着自己报了个语言班,埋头苦读雅思。从此,神龙见首不见尾。
时间白驹过隙,一晃三年。这三年里,姑娘修完雅思修法语,修完法语,修德语,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她是怕一停下来,过去的回忆会如潮汐翻涌淹没她。
姑娘和某君也没再联系过。我们都以为他们将老死不相往来。毕竟已经三年过去,这世界瞬息万变,巨大森然,想见的人走遍全城尚且无法遇上,何况还是刻意回避的两个人。
可惜缘分诡谲难测,他们还是见面了。
备胎姑娘坐在麻将桌上打牌,某君推门而入,两人一眼对上。
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一半火焰,一半冰山,爱恨情仇全部夹杂在一起,只差要爆炸了。
姑娘愣住,手抖得把红中都摔了出去。
没有察觉到异常紧张的气氛,不明就里的路人甲还把姑娘上家的位置让给了某君,要他坐下打两圈。某君盛情难却,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我坐姑娘对家,瞧着这两人的表情,大气不敢出。某君的对家也是心知肚明的人。我们四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地码牌,焦虑得我一手汗。事不关己的我们绝对紧张过两个当事人,姑娘却早已收起慌张的神色,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眼皮都不抬一下。直到某君心不在焉地打出一张六索,姑娘拿下来,推出四张六索,从牌尾摸出一张牌,看过以后重重地把牌“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接着推牌,叫了一句“杠上开花,和了”。动作连贯,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