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地牢里,孟长恨看到平笙,意外地笑了:“哟!夫人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沈大人不中用,深夜里想起我来了?”
平笙径直走到他身边,脱掉了孟长恨的上衣,她拿着油灯细细审视他的伤口,说:“你受了这么多刑罚也不肯走漏风声,想必我今天对你动刑也没有用了?”孟长恨挑了眉毛,心里却敬佩起这个不慌不乱的女人来:“夫人聪明。”
平笙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拨开自己的上衣:“我信你是条汉子,你说话可要算话!今夜过后,你要交代所有嫌犯!”囚牢里寂静无声,孟长恨替她拉回了上衣。平笙有些不自在,自嘲道:“你也会怜香惜玉吗?我反正也不是完璧之身,只一夜,换一个案子,你不必替我可惜。”孟长恨勾起嘴角笑了:“夫人为了相公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惜孟某没这个福分。”“相公”一词激怒了平笙,一股怒火奔腾而出,却变成了无声的哽咽:“我只想快速了结案子。”
孟长恨看她面容悲戚,用血在自己的外袍上写了几个字,而后递给平笙:“最烦女子流眼泪,买主地址我可以给你。可是,行刑前,我要你在沈凡星面前吻我,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戴一顶大绿帽子!”平笙接过外衣郑重道:“我答应你。”平笙走前轻轻将自己的锦袍披在了他身上。
她离开地牢时,天空还没大亮,油灯早已用尽,她在一片漆黑里缓缓走出密道,不小心扑倒在一个人身上。沈凡星等在密道口,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平笙。平笙不动声色,点燃了屋里的烛火,沈凡星在光亮里细细打量她手里的外袍,神色忽然变得阴沉:“你的外袍呢?你答应他的条件了?” 平笙只笑了一笑:“我办案的手法,不劳沈大人教导。这是我这辈子办的最后一件案子,平笙力求尽善尽美,但如果我半个月内没能回来,就请大人再另找捕头。”沈凡星忍住怒火:“我不许你擅自行动,你只要出了这个门,我就撤掉你。”平笙回头冲他淡淡一笑,提刀扬长而去。
四
沈凡星看着平笙决然的身影,火气一下涌上来。杜沅溪在门外的椅子上绣花,看沈凡星走进来,她语带撒娇:“沈大哥,我已经听你的话让爹爹撤掉了奏折……”不料却被沈凡星冷冷打断:“如果你爹连你也一起撤走,沈某才真是感激不尽。”
杜沅溪被他的冷眼吓住,一下子怔在原地。上一次他这样看她,是在两个月前。杜沅溪新婚前夜偷偷闯进沈国公府,想把自己缝的绣囊送给他,沈国公府内院的花园里传来一声声隐忍的惨叫,她偷偷爬上墙头窥视。
沈凡星抱着一个昏迷的娇小女人被吊在钉板上,沈国公手里拿着粗粗的长鞭,一边痛斥一边狠狠地抽他:“今日迷昏她,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你号称爱她,你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知道什么是爱?我故去以后,朝廷里没有同僚帮衬你,你还有能力去爱吗?你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这鞭子下去,你手一松,她的小命可就没了,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个纨绔子弟的爱值几斤几两!”
杜沅溪的泪从惊恐的双眼里缓缓流下,她捂紧了嘴巴,看着虚弱不堪的沈凡星吐了嘴里的污血,说:“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我这辈子只要平笙一个女人做我的妻子。”沈国公气得发颤,终于挥了手。
吊绳绷断,杜沅溪看着沈凡星狠狠地摔在钉板上,护着平笙滚了下来。杜沅溪那日看他的最后一眼,沈凡星用手轻轻抹掉了粘在平笙脸上的血污。她哭着跑回了家,剪掉了缝了许久的香囊,做好了退婚的打算。却没有料到,第二日的婚礼如期举行,洞房里沈凡星趴在椅子上,血从他的喜袍里慢慢浸出来。杜沅溪想要替他宽衣,沈凡星冷冷地推开了她的手。他眼里厌弃的意味,同今日一模一样。
杜沅溪的手捏在一起,越绞越紧,“砰”的一声,她的绣花撑子和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碎了一地。
百里外,沈凡星沿着她平笙的马蹄一路跟来,他走到一个岔口,不知该选哪一个。右边的路碑写了春风镇,左边的路碑写了万仞城,沈凡星稍作踌躇,最后选了那条崎岖蜿蜒的山路,他预感,平笙会在那里。
可是他没有看到,几步外的粗壮垂杨柳上,平笙正被人用碗口粗的绳子绑着,被一个畸形人捂住了嘴巴,怪人一笑起来,耳朵咧到了嘴巴处:“看他的朝服,官职想必也不小,用你们两人想必可以把孟长恨换回来了!”
平笙没有挣扎,没有出声,她紧紧盯着黄昏里满脸焦急而来的那个人,思绪飘远。
“沈凡星,你是为破案而来,还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