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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晚上跟老张吃烧烤喝啤酒,都有点上头。我的课题遇到瓶颈,一个特别靠谱的访谈对象聊到一半突然闭门不见;老张的项目也不太顺利,工程进度缓慢,副总天天发火,总监一个月换了三次。
喝到凌晨一点,我俩都困意渐去、话多起来。我问老张以前有没有过女朋友。老张把半根烤茄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当然有过啊。那年,我十八,她也十八。她喜欢我,我喜欢她。我们是郎情妾意,花前月下。
我哈哈大笑:让你讲故事,你念打油诗干嘛。
老张突然叹了口气,细想好像是我认识他之后第一次见他叹气,我便正襟危坐,以表庄重。他把手里的串都放下,举起大杯的扎啤喝个精光。喝完之后,停了半晌,他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初中的时候还是个不良少年,三天两头出去打架,然后跟狐朋狗友在学校甬道上跟女生吹口哨、溜到厕所去抽烟,平均三天得见一次教导主任。说起来那时候还不傻,知道家长老师都在意成绩,所以每次考试都认真复习,考得不差,他们也都拿我没办法。”
“有一回突发奇想跟几个哥们打赌,想比赛追女生,我们写了七八个我们这届觉得难追的女生,汆成纸团抓阄,抓到哪个追哪个,谁没追上或者追上得最晚,请大家抽一个月的烟。我抽着的女生是我们班第一,平时老实巴交的,不爱说话,也不招人喜欢,我没当回事,觉得这种女生好追得很。”
“没想到我那几个哥们一个一个都很快拿下了,偏偏我这个全班第一无动于衷。这可让我恼火了,我那个钻牛角尖的好胜心就上头了。我也不管什么打赌什么请抽烟了,也不怎么跟他们出去吹口哨打群架了,我就一心一意想各种办法追她。细节我就不说了,你要让我记我也记不清了。”
“结果从初二追到初三,追到全校师生都知道我们这点事儿了,这姑娘还是一直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地保持姿态,把我那个气啊。初三毕业那个暑假,我们到龙泉寺去玩,我就跟这个菩萨那个菩萨的一一发誓,说不追上她我就不姓张。说实话这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喜欢上她了,但是对她好、同时接受她冷冰冰的回馈,都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了。”
“高中我跟她一个学校,还是维持着这种奇特的关系。但她对我是好了一些,时常也跟我问好、送我点吃的啊用的啊。你说人吧都贱,她一对我好我这感动得啊,晚上都睡不好觉。有时候她也跟我出去玩,但是照样不爱说话、不露声色。还有几次手都牵上了。但到高中毕业她都从来不承认是我女朋友。”
“大学就没能跟她在一块了。结果她第一个学期就跟自己学院的学长好上了。你可能觉得在这件事儿上我特别傻,花了好几年时间就耗在明知道不靠谱的事情上。其实我当时也明白啊,但每次我下定决心要放弃、要忘了她,第二天她又都会或多或少给我‘还有希望哟,再加把劲说不定就接受你了’这样的信号。卧槽我毫无抵抗之力啊,又是一次轮回。”
“大三的时候她跟我坦白了,她确实对我有好感,但好感没有到能成男女朋友那样的程度。可是中学的时候有人照顾、有人关心又是很珍贵、很难得的,所以她自己掌握好分寸,既让我鞍前马后地讨好她,又不让我追上她。她太聪明了,知道追上以后我也许就不会对她那么好了,还可能因为交往影响学习,她一直懂得怎么把自己收益最大化。”
“这段故事让我后来的感情经历都特别不顺利。我在大学的几次恋爱,有的其实都算不上恋爱,全都是在不信任、不坦诚的氛围中度过的。我不敢对别人太好,还时时提防着别人对我好的目的性。所以我自己就找借口啊、找理由啊。我不愿意伤害谁,谁也别来伤害我。”
...
我默默听他说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两杯酒都满上,碰杯喝酒。
他突然哈哈大笑:卧槽我说的你真信了啊?
我愣了:我了个大去,是你编的?
他狡黠一笑,再不说话,装成醉样,懒洋洋地看着天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