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口,穿着蓝色的碎花睡衣,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我不走。她说。我把她推出去,在楼道里厮打了起来。纠缠之中我把她的扣子全弄掉了,而我的脸也被她抓破了,我终于关上了防盗门。 她在外面哭了,声音像呜咽的猫。你爱过我吗?是不是,我只是别人的一个影子?我看过你钱包中夹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不是因为我像她你才会找我? 我在屋内,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柳亚兰和若颜,这两个有着极其相似脸孔的女子,为什么都会成为我心中的痛?我打开自己的钱包,里面的女子安静地笑着,18岁的女生,单薄的还像没有绽开的花蕾,那么羞涩的笑容。那个偷食禁果的夏天若颜曾问我,庭儿,你只对我一个人好行吗?我紧紧地搂住她,对她承诺,若颜,我只对你—个人好。
那张笑脸,永远停在了18岁。
楼道里终于没有了哭声,柳亚兰走了。
柳亚兰继续去娱乐厅做领舞,更妖艳,更迷人,并且有了一辆不错的夏利车,白色的。我遇到柳亚兰的时候,她总是车速极快,像风一样从我身边刮过去,甚至,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我知道是谁送了她车。
她还是那么喜欢鲜艳颜色的衣服,还是那么暴露。这个女子,注定只能与我擦肩而过。我想我没有爱过她,我爱过的,只是那张相似的脸,那样让我心碎的脸。她从来不知道,在她入睡的时候我会看着她,就那样看着,一直到我睡意袭来,那时,往往是凌晨了。
我继续给广告公司拉广告,继续一个人去旅行,没有女友,没有艳遇。把自己挂在网上的时候我说我是个快乐的老人,我就是这样说自己的,我的心已经老了。其实我一点也不快乐。 屋里还有柳亚兰的气息,她落下的丝袜只剩下一只,粉灰色的,细长的,吊在阳台上,一直飘浮着。我没有取下它来,还有一瓶没用完的海飞丝洗发液,她说这么多年来一直用海飞丝,她忍受不了头皮屑,她喜欢让我把手指插在她的头发里搔抓。 我很久没有吃一次饺子了,也没有吃手擀面,这两样我都不会。我想,如果柳亚兰不是个娱乐厅的领舞,如果她不是如烟花女子一样有那么多男人,也许我与她真可以过柴米夫妻的生活。 是的,她是不适合穿白裙子的女子,可那件白裙子却被她带走了,空荡荡的衣架上,留下的是自裙子的气息。 我是不爱她的。我—遍遍地告诉自己。 直到我看到晚报上她的照片。说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在高速公路上飞车,然后撞到了栏杆上,那辆白色的夏利车几乎扁了,但柳亚兰的样子很好看,像生前一样动人。我看着报纸,眼泪一颗颗很凉地落到报纸上,不一会儿,报纸湿了一大块,终于,我再也看不清什么了。
我再去娱乐厅的时候,领舞的换了人,没有人理我。我招呼那个女孩,让她陪我喝一杯‘醉生梦死’酒。她伸出手来,那你要给我200元,否则我不陪你喝。那你跟我走要多少钱?我说。500元吧。我摆了摆手,你走吧。穷酸样。她骂我。我想起那夜初遇柳亚兰,她没问我一句就跟我走了,自然也没提一分钱。从始至终,她没和我要过一分钱,除了我买给她的牛仔裤和白裙子,而那两万元的房租还是她替我交的。 我把阳台上的丝袜取了下来,然后卷好放到抽屉里,还有没用完的海飞丝,我也放了起来,慢慢地等着它过期。
一个月后,银行的人找到我,他们说柳亚兰贷了一年款,每月还2000元,还有2000元没有还清。我付了她欠的钱,看了看那贷款的日子,就是房东催我交房租的日子,而她每月的2000元,没有再给家里寄去,她全给我交了房租。 我想起她曾经说过,庭儿,你是唯一一个给我爱情的男人。她说的是爱情。爱情是件很奢侈的东西,她也说过,只是,我曾得到,又最终失去。从认识到分手的一年,我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我只说,柳亚兰,你是个俗气的女子,你穿这个不好看,你穿那个不好看。我总是骂她,甚至打她,擦她的口红,还剪过她的衣服。 我们之间,没有提到过爱情。那是一段烟火极浓的日子,她给我包饺子,给我做手擀面吃,还给我织过一副手套,手法很拙劣,我一次也没有戴过。 我一直以为我最爱的是若颜,我迷恋的只是她那张和若颜一样的脸,但当我看到报纸上她睡着了闭着眼睛的样子时,我想告诉柳亚兰:亚兰,我爱你。 我终于明白,除了爱她那张脸,我更读懂了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