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肖丛始终都说我妈的手艺比我好,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他绝对是在奉承我妈,我好几次逼他说实话,但他一直坚持撒谎。
肖丛的蹭吃蹭喝皆源自于他常年空荡荡的家,或许那已并不能称之为家,父母外地经商,常年不曾见面,从小便将他托付给五十多岁的奶奶。小时候好些,肖奶奶贴心照料,待肖丛长大一点,能跑能跳会自己吃饭的时候,便天天随着一群友人在麻将桌上赤膊大战,乃老当益壮。
所以每当饭点,我妈都会把我从电视机里拎出来,让我去叫肖丛过来吃饭,她常常嘱咐我:好好你要多照顾肖丛,他比你小,是你弟弟。
我说妈你看,他就比我小一岁,但是长得比我高那么多,全是你喂出来的,你怎么不把你亲生闺女养那么壮实呢。
我爸说:女孩瘦点好看。
从小到大,我和肖丛仿若从来没有分开过一般,我们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甚至同一所高中。
小学时,下课回家的铃声一响,他就会准时出现在我们班级的门口等我一起回家。
有一天早晨起来,我的两边脸肿的像巨型馒头,早晨刚进教室就被班主任叫过去,他仔仔细细的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然后跟我说:何好,你今天先回家吧,你这是腮腺炎,会传染的,等好了再来回来上学。
然后我在班级小朋友避之不及的惊恐目光中被班主任不容置疑的遣回了家。
当天黄昏,本是放学的点,肖丛却迟迟不归,急的肖奶奶麻将也不打了,一直在楼底下踱步转悠,直到一个小时后,肖丛才慢慢悠悠的从远处走回来。肖奶奶上去刚要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却看到他那张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挂了彩。顿时又惊又心疼,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外面打架了。
肖丛的小脸上在那时候还是愤愤的样子,他理直气壮的说:没事,就是跟何好她班的一个男生打起来了。
肖奶奶问他:你这孩子,跟小何好的同学打什么架啊,人家同学都比你大一两岁的,你打得过人家吗!
他扬起脸:打得过!我都把他打哭了!谁让他说何好快死了!
那气势汹汹硬声硬气的小男孩的声音说到这竟软了,眼圈也开始泛红,他问:奶奶,何好真快要死了吗?
那天晚上,我印象很深。
不光是因为得了腮腺炎疼的我只能捧着奶瓶子喝奶,而是因为,正当我捧着奶瓶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喝奶的时候,肖奶奶领着肖丛直接冲到我们家验证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后来不论是肖奶奶还是我妈,每当需要笑料的时候都会把这件事重新翻出来讲讲,讲小肖丛那勇敢无畏的小英雄形象,谈小英雄落泪只为我这小红颜,而每当她俩谈的起兴,肖丛就会冷着脸从旁边默默走开。
那是肖丛第一次和人打架,还把人家打哭了。
等到我痊愈回到学校的时候,才知道被打哭的是我们班的一个小胖子,小胖子也怪可怜的,他一直纯真的以为传染病就是绝症,但是我觉得他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以为了。
此后肖丛在我们班一战成名,这个名是“何好的好弟弟”。
班里的几个小女生开始羡慕我,说我弟弟对我真好,天天等着我放学回家,有时候还帮着拎书包,还能为了我和小胖子打架,小胖子多厉害呀,长那么高,肉还那么多,没几个能打过的。
我说你们别羡慕,他给我拎书包完全是因为我俩石头剪子布他输了,愿赌服输的。
小女生说真好,我也要和你弟弟玩石头剪子布。
我说不行,我弟弟只能和我玩石头剪子布。
后来不知怎么的,肖丛竟然和小胖子握手言欢,一直到小学毕业,肖丛在我们班混的比我都好,和我们班里的男生称兄道弟。甚至夏天一到,后面那一排男生分西瓜,都让我给肖丛带一块过去,然后顺带的,沾光的,我也能得一块。
小学升初中后,我去了算不错的五中,报到那天远远看见一个男生很眼熟。走过去一看,正是我的小学同学董野,顿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我上去打招呼,我说:董野真巧,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五中。
董野说:真巧,我早就知道你也在五中。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董野答:肖丛告诉我的呀,暑假我们出去玩来着,庆祝毕业,把肖丛也带上了。肖丛就问我们有没有谁去了五中,我说我去了。肖丛就说你也在五中,还让我先照顾你一年呢。
我发了个长长的哦音说:我们互帮互助,互帮互助。
站在正午大好的阳光下,其实心底在偷笑。
那一年正是2001年,懵懂的尾巴,青春的开幕。
我一直没有深究董野说的那一句“先照顾一年”,或说我把侧重点放在了照顾上,而忽略了“先”和“一年”。
也自然未曾想过,也许早在得知我会去五中这个消息之时,肖丛就已经决定一年后,自己也要去那个听说叫做五中的,也不知好坏的,陌生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