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包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烈阳晒得皮肤刺痛,汗水湿了整个背,连着树上的知了叫得也是不停歇,我挺嫌恶的,便索性站在了树底下仰着脖子盯着瞧,我倒要瞧瞧它到底能叫多久,都不渴的么。
行人车水马龙的从旁过,热心的跟着我一道瞧,冷淡的也就那么擦肩了;这世界,谁管你呢,你的好你的坏都是自己的,干别人什么事儿,苦啊甜的也只有自己尝,最终没有人会与自己一道承担。
再次想通了,也就把视线从密集的绿叶上收了回来,再看了看旁边跟着较真往上瞧的人,动了动腮帮子象征性地笑了笑,没好意思跟人家解释我只是在发呆,也就让别人继续探索吧。
也许,这个想法不怎么样,老天惩罚了我,这一转身就遇见了瘟神。
还是那辆红色的拉风跑车,还是满身叮叮当当的首饰,连着眉梢都带着傲气;是谁曾说,她如旭日跃上地平线,扫去黎明所有黑暗,刹那芳华铭记一生。
那我算什么?
在相依相伴的一年里,我又算什么,难不成就是一盏破灯?
刚刚平静的内心,再次被不甘掀起了惊涛骇浪,我气势汹汹地疾走了过去,瞪着眼挑着唇,讽刺道,“看什么看,有辆车了不得了,有钱就能拽上天啊。郝琳,你不就觉着我收了那一百万就是欠着你的吗,老娘一分钱都没动,还你!”说完,我从包里掏出钱包来,手忙脚乱的翻找着那张支票,可每每超市里找的那些一角的硬币很不听话的从里面洒了出来,令我更加狼狈。
我错愕地愣了半晌,将支票甩在了车顶自顾的又蹲下身,将一个一个的硬币捡到手心里握住,我不是土豪,没有任性的资本。
明明人家没说一句话,明明是我盛世凌人,明明是我不屑一顾,可输的那个却依然是我。
啊!是那个词,自取其辱,真真是恰到好处。
我委屈,我愤懑,毫无出息地憋出了内伤。
于是,车门毫无预警的打开了,一只岑亮的黑色浅跟的单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寻着大热天还穿着透明丝袜的腿往上看了去。一个人,一个华贵的女人,盈盈浅笑眉清目明是一脸的好福气。
她伸出一只保养得宜的玉手来,“请问,你是苏小姐吗。你好,我是顾钊的妈妈,郝慧兰。”
顾钊说,顾家老小都回k城了;顾钊说,他回去安抚家人;顾钊说,一切都能搞定;顾钊……他妈为什么又出现在这儿了呢,这又是几个意思?
充当爪牙的郝琳替我解惑,“顾钊要是不回k城,我姑妈也没机会单独见到你不是吗。”
原来是以退为进调虎离山,顾家人果然都是狠角色,而排行老幺的顾钊显然学艺不精,轻而易举地就被耍了。
郝慧兰和善的笑说道,“天气炎热,不若我们找个凉快的地方好好聊聊。”
凉快的地方?不会又是咖啡馆之类的吧,想着那味道也是够了,索性指了指郝琳的车,“就车里吧,开着空调想必也是凉快得很。”
郝琳惊讶竖眉,“我这是跑车,挤不下第三个人。”
“昂。”我应得自然,“顾夫人是找我谈话,又不是找你,你自然不用坐进去了。”
郝琳哑口无言,郝慧兰却是意味深长。
想来,郝琳在家也是众星捧月的,听着要让自己的外甥女受委屈,郝慧兰改变了策略,望了望前方的路,“若是苏小姐不介意,我愿意陪你走一段回家的路。”
这话是谈定了的,哪儿谈都好,还能免了我折返之苦,我自然乐意为之;好好整理了下被我拖得掉皮的提包,笑着冲郝慧兰做了请,郝琳则径自上了自己的车,在旁缓慢移动跟着。
“不知道,苏小姐跟顾钊是怎么认识的呢?”
其实顾钊的妈会这么温和有礼是我不曾想到的,小说里电视剧里那些豪门大户的太太们不都是张牙舞爪的么,听着自家孩子跟穷孩子混在了一起,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也早已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如今,郝慧兰如此态度,倒让我没了应对的准备。骗过你,爱上你:.
“电影院。”我没耍小聪明,实话实说,又想着她会不会继而问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便又补充了一句,“一年多前,他带着自己的女朋友一起看电影,我们有点小摩擦因此就认识了。”
“女朋友?”她笑了笑,似乎对我这个词不甚苟同,“顾钊呢,九代单传难免骄纵了些,我公公婆婆包括我的父母对他都是极为溺爱,所以从小性子也是野得很。但幸而他非常孝顺,虽说老爱跟我们顶嘴,但心里还是十分在乎家里每一个亲人的。”
我没打断她更没有无礼的插话,这让郝慧兰格外满意,“作为母亲,我愿意用所有换取我儿子的笑容和快乐,但作为顾钊的母亲我更希望顾钊能肩负起他应有职责;所以,从小我们对他的教育也是极为严格的。”
“儿子嘛,总是叛逆一些的,越是清楚自己的责任所以就越是想要逃避,这不就跑到c市来了,花天酒地身边的女人也跟走马观花似的多,他既不上心我们也自然不在意。”说着,郝慧兰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将我细细打量了一番,“而我这个儿子,有一天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洁身自好了一年,甚至隐瞒家里人宴请c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参加他们的婚礼。苏小姐,你说,这能不让顾氏一大家子人好奇吗?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个女人能把花名在外的顾家大少降服得如此听话。”
每一个字都是不疾不徐的从那张一张一合的嘴里吐出,每一个字都用词准确,每一句都没有厚此薄彼。
可唯有最后的“降服”二字,暴露了她对我的偏见。
我苦笑,对上郝慧兰暗藏厉色的眼睛,说道,“那顾夫人是否有了解过,始终都是你儿子一厢情愿呢。”
“自然。”她也答得坦然,但下一句却是,“说来苏小姐比顾钊年长,阅历也当比他这个毛头小子丰富得多,也更知道‘求而不得的,才最是锲而不舍的’。”
我不禁皱眉,这误会大了;豪门嘛,总是会怀疑对方亲近自己的初衷是为了钱,这个无可厚非,我也理解这样的心理,但并不表示被人如此糟蹋了人格还能笑颜以对。
“顾夫人,单就说我没爱上顾钊,就算我爱上了,我们真要在一起,凭着顾钊的性子你们还能怎么阻拦呢?”
郝慧兰笑得舒心,“所以,我要趁春天来之前把杂草清理干净,这样才不会败了一园子的美景。你说是吗,苏小姐。”
将我比作杂草,还真是跟流星花园里杉菜的境况差不多呢。不过,好在我与之不同的是,我对顾钊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这点是不是得佩服下死心眼的自己呢。
我苦涩一笑,问道,“那顾夫人,想要怎样清除我这根杂草呢?”
钱?
她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的摇了摇头,“琳琳已经试过了,你不是照样没有离开,不是吗?虽说你是收下了支票,但在我看来,你是赌气的成分居多,不过是想要气一气琳琳吧。”都说了她的眼中暗藏厉光,看人准着呢。
忽然,郝慧兰朝路边瞟了一眼又转过头来,“我能帮忙让某人提早出来,但那之后你们必须马上离开,拿着这一千万,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儿子和琳琳的面前。”
轰!
那两指之间夹着的支票确然比郝琳给的诱人得多,但郝慧兰口中所言无疑不是对我最强大的you惑。短短的时间里,郝慧兰已将我的身家查了一遍,虽然不知道她了解得有多深,但对她而言,只要知道谢解与我的关系,明白谢解对我的重要性,光这一点就是分量足够的筹码。
让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你真的,能让谢解出来吗?”我不置信地问道。
她再次回头看了看车里的郝琳,“苏小姐可以不信,也可以不答应,但我会有上百上千种方法会让你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当然,刚才我所提出的建议无可厚非是皆大欢喜的其中一种,也是唯一一种。”骗过你,爱上你:妙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如花丽艳,蛇蝎心肠,这些都是说女人的,以前的我也只是听说过,可当下看着顾钊的母亲才突然觉着,那些话竟然是如此的真实。明明是笑着的,但那眼里心里无不冒着冷气儿,让我一阵颤栗竟是彻骨的冷。
原来,那些张狂在外的远不比假面具下的狠绝来得毒辣。
那一刻我忽然问道,“如果……如果我是家世良好,门户相当的大家小姐,顾夫人还会这么威逼利诱吗?”
她笑了,笑得眉眼舒展,或许是我问得幼稚,又或者是她的不屑,她认真想着一边又从包里取出纸巾来,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不会。”
她说不会?为什么?
郝慧兰微微收着下巴,答得十分坦白,“儿子若太爱自己的妻子,又怎么会再听进母亲的话呢。”见我震惊,她亦不吝啬地继续说道,“苏小姐,我知道你有能力有手段,以一假文凭能博得广告公司的一席之位,更成绩卓越受人青睐;我相信即便你没有身家背景也能很好的帮助顾钊接下顾氏的担子,但是……”
我似恍然大悟,苦苦笑道,“顾钊爱我,就是错!”
顾钊真可怜!
这成了我唯一能有的感叹,郝慧兰很客气的给了我三天考虑时间,顺手给了我张纸,“想好后,打这个电话给我,那么我就会立刻兑现我所说的所有承诺。”
看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无论我是否做好了准备,郝慧兰都能将我心里的每道防线给击碎。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郝慧兰走了,我在离家还有一个站的路口发了会儿呆。当然我不难过,因为顾钊他妈没有棒打鸳鸯,也没鸳鸯可拆,我只是纠结一面可以快刀斩乱麻,而另一面可能会是无穷无尽的纠葛。
如果只是我,我会接受郝慧兰的提议;但是,想着谢解……
想了想,拿出手机发了条讯息出去。
等着回了家,洗了澡煮了大碗绿豆汤,门口也适时的传来了叩门声,我随意地穿着家居服将门打开,遇上扑面而来的暑气不悦地蹙起了眉头,“进来吧,里面开着空调呢。”
她扬起眉角,“哟,这会儿又待见我了!”许是天气的缘故,郝琳没打算在门口跟我耗,沿着我让出的通道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边打量着一应俱全的小房子一边挑着音调问着,“刚不是我姑妈才找你谈过话了吗?怎么,钱少了?想着让我去帮你说说,更得寸进尺?其实不用啊……当着我姑妈的面就可以提的,何苦要避开她呢。”
人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如今郝琳看我的眼神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反正我也不待见她,谁让她是我情敌呢。
我指了指沙发对面的小塑料凳,让她坐。
她瞪了瞪眼,先我一步在巴掌大的沙发上斜躺了下来;我撅着屁股停在她面前,想着要不要干脆一屁股把她坐死算了。
郝琳媚眼一抛好不得意,我屁股一甩故意往她脸上蹭,也不示弱。
“你……”她气愤地坐直了身子,正要发作时却看到我摔在茶几上的东西,全身一颤怔怔地不再说话。
我指了指她手腕上极力隐藏的编织手链,“跟你手上的,应该是一对吧。”
郝琳赶紧捂住自己的手链,“你什么意思?”
“谢解在坐牢,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因为惊诧,她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也讶异,郝琳对于谢解的境况竟然毫不知情,都快六年了,难道她就一点没有关心过他的死活,好歹他们曾那么深爱过。
“你真的不知道吗。”
察觉自己的失态,她抚着额头重新坐回沙发里,再看向我时,眼中自然多了三分敌意。
我宛然一笑转身从厨房端了碗绿豆汤来,象征性的问她也要不要尝尝,遭到冷酷拒绝后,也不甚生气,“绿豆汤还是谢解教我熬的呢。”
她不高兴了,脸色极为难看,但是,关我屁事儿!想着每次去探望谢解时,他那苍白毫无生气的脸,此刻只觉得解恨替他出了口恶气。
“你不喜欢顾钊。”郝琳肯定道,“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从她还戴着那根手链开始,我就知道郝琳并没有放下与谢解之间的感情,连着他的名字都不敢叫出口,想来过去的一切对她亦是伤害颇深。可是,我也就是不明白,既然如此深爱,怎么就连句解释也不愿意听呢。
女人是善变的,那一刹那我便没了再戏耍下去的兴趣,拿出郝慧兰给出的写着手机号的纸条,“你姑妈说,她能让谢解提早出来,但要求我拿着一千万带着他远离你们的视线。”
她目光从纸条扫到我脸上,冷冷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想你帮我们做个决定。”我诚然回答道。
可,郝琳听后怒容满面,手臂一挥扫掉茶几上的一切,绿豆汤翻到在地将纸条弄脏,汤水也慢慢浸入编织手链的每个孔隙之中。
我说,“如果你爱他,如果你愿意再一次抛弃所有和他在一起,那么无论顾钊妈妈怎么威胁,我都不会退让;可是,只要你一句话,我会收下那一千万,想尽办法带谢解离开。”
“苏麦宁,我凭什……”
“当然……”我没有礼貌的打断她的话,“你应该有义务知道他被判刑的理由,是为了你喜欢的那颗钻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