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得直截了当，语气强硬，带着浓厚的挑战气息。假如，我跟她闹砸了，就投奔周部长，人挪活树挪死，要拼死一搏，要鱼死网破。我以为她会忽的站起来，花容失色，拍着桌子，厉声质问，一场天翻地覆的办公室大战，即将在这里上演。她非常安静，清雅一笑，示意我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极品绿茶，细长、白嫩、玉一样的手指，捏几粒茶放在透明、洁净的杯里，滚烫的水冲满大半杯，细长的绿叶，如同迷人的春色，让我着迷。她双手捧给我，脸上洋溢着平静的笑容。
“我正想找你们商量这事，先喝杯茶慢慢说。”
她的目光非常的温和，语气非常随和，一下子把我那些贸然而又粗鲁的想法，融化的没了踪影。我受宠若惊的捧起杯，装作文人雅士，浅浅的饮一口茶，那清淡的茶香，就顺着舌尖，在体内弥散。她并不多言，打出一份文件递给我。原来是我们部门，职务、工资、待遇拟调整方案，进厂时间、工作业绩、工资上调幅度、职务调整等等，条理非常清晰，这些工作实际上由我做，没想到她替我做了。
“欢欢，你很了不起。我已经跟总裁说了，准备提你当副部长，一切待遇按规定对应。总裁基本上同意我的观点，下周报上去，董事会讨论没有其他意见，马上就对外公布。”
我脸一下就红了，不敢正视她的那双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睛。她初来乍到，就被我们这些打杂的给冷了起来。她一个人，独守着一个偌大的空间，孤零零的没有朋友，全都是陌生人，想说一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玩世不恭的我们，竟然用我们独有的阴损方式，折磨她的精神，煎熬她的意志，冰封她的希望。我想到了周部长，这小子说得话，是不是全是真的，总裁真的那么色，为了一个娘们，下此狠手。
“谢谢你于部长，我做得还很不到位。我愿意在你的领导下，把工作干得实实在在，把手下人管得服服帖帖。”
我沉浸在开花结果的喜悦中，遥想入职以来的艰辛岁月。低三下四给老人们，倒水沏茶，没黑没白，整理小山一样的文件，没有双休日，没有旅游，就连陪老婆逛街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跟了周部长之后，天总算翻过来，工资待遇在年年有上涨。令我窘迫的是，一年的工资，竟然抵不住老婆养活的猪高，曾记得我和老婆斗嘴，她厉声训斥“你好，你好，一年往家拿的钱，都不如我那几头老母猪钱多。你以为你挺自豪，在我眼里却猪狗不如。”如今，我马上就要从地上，一个空翻整到天上，让那些蔑视我的人，睁开眼睛好好看，我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
“于部长，中午我请你吃饭，部里那些人，一个都不能少？”
“你请，就你那点工资，快给我拉倒吧。别打肿脸充胖子，那钱还是交给老婆吧。”
于部长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高傲，包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报复。似乎我们这一小撮人，在她眼里连狗屁都不是。那点工资，还能拿到台面上炫耀，那点工资，还好意思请她吃饭。这种鄙夷式关心，深深刺痛了我。
“于部长，还是我们请你吧。”
“你们别争竞了，我是部长我说了算。中午下班，我打一个豪车，到草原人家放松一下。你们的生活品味太低，不知道啥叫生活质量。有机会，我领着你们，到外面好好逛逛，开开眼界，享受生活。”
于部长请客，我们并没有兴高采烈，反而增加我和我们的压抑。这种压抑，就好像早晨那层浓雾，白茫茫的伸手看不到五指。她坐在豪车前头，回望着我和我们这些虾兵蟹将，非常开心的笑了，这种笑在我的意识当中，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喜悦。你和你们不是故意刁难我吗，不是发誓永远不搭理我吗？你和你们不是永远都想把我架空吗？如今，你和你们为了眼前的名和利，不都是违心的对我嬉皮笑脸，好像一群摇尾乞怜的狗，对我示意友好吗？
我想起了离职的周部长，那种感情真比哥兄弟都亲。闲暇没事的我们，总喜欢凑在他办公室，爬腕子抓阄，憨厚的周部长总是掉入我们设计的陷阱里，馋了我们就命令他请吃饭，热了就让他亲自拿钱，到小摊上搬西瓜。好端端的周部长，就因为这个娘们，被总裁剔除门外，迫使他远走他乡，让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我愈发的压抑，像是浓重的云彩，挡住了微弱的星星，永远看不到红霞般的早晨。如今，于部长要拨开云雾，那缕带着希望的阳光，马上就要照耀在我的人生路上，职位高了，待遇好了，一切都很好。
在于部长对我另眼相看的日子，真的就很好嘛？坐在车上，刚才那份自信、自豪和自得，已经被于部长那份高傲、高尚、高贵的目光所融化，连一点点影像都没有。我已经觉察到，她可不是一般人物，内心相当强大，什么事情都能装，我等这样的小人物，就是踩着高跷也看不到她思想的高度。凭着她的才智，凭着她高贵的气质，凭借着她处惊不变的应着能力，为啥要在塞外的一个小公司，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一种莫名的恐怖，弥漫在我的心头，在今后的日子，我肯定会被她踩在泥里，甚至还要跺三跺。于部长让我困惑、懵懂，是一道非常难解的数学题，就是沉思闷想半个月，也求不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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