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瑜望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男人,不禁笑出声,土生土长的水乡男子,责备起人也略显可爱。男人见她笑得灿烂,先是一愣,随后惊恐地退后两步吼道:“小姑娘啊!掉进水里的是你男朋友!”
男人是余瑜那个团的导游,举着小旗带着喇叭,刚才透过喇叭那一吼,十米内的游客纷纷停下来盯着余瑜窃窃私语。余瑜手里还抱着一件白色T,拿着一个磨损厉害的摩托罗拉平板机,她耸耸肩对导游说:“我不认识他。”
“吵架了也不能这么胡闹啊!”导游眼中分明是一副“我懂”的神色,此时被认作是余瑜男友的男生也刚刚触到水边石阶,利落地跳上了岸。他抖了抖身上的水,像是一只呆萌的萨摩,自顾自从余瑜手里拿过T和手机就走开了,导游脸色不善只能教育余瑜几句。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还真是狗血。杨晨宇走在她身边,不屑地看着她左拍右拍,却始终一句话也不对她说。余瑜心想这人真怪,花钱出来玩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可他越是这样余瑜就越想和他说话,于是就在拍了N张照片之后收起相机感叹道:“这里的水真绿。”
见对方没有丝毫理睬自己的意思,于是加上两个字:“是吧?”
杨晨宇这才看了她一眼,然后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他迅速脱掉上衣,连同手机一起丢给她,几步跑到水边一下扎进水里。导游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朝岸边游了过来,见是有惊无险所有人都当是小情侣之间的小玩小闹,可余瑜知道她和杨晨宇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所以那时候在余瑜的心里,杨晨宇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和杨晨宇绑在一起的日子也才刚刚开始,空调大巴里杨晨宇坐在她身边还是一言不发,导游正在统计晚上分房间的事。余瑜观察过了,这个团里只有她和杨晨宇是单独的,于是想等导游过来的时候解释清楚他们并非一起,她可不想跟他安排到一个房间。
就在导游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杨晨宇突然对她说:“我晚上不住酒店,就算被安排到一起也无所谓。”
从下飞机到坐大巴,杨晨宇虽然没跟余瑜说几句话,却始终跟着她,分好房间之后,所有人都更加笃定他们是一对小情侣。余瑜拿着房卡开了房门,发现杨晨宇还跟在身后,立刻警惕起来问道:“你不是不住吗!”
杨晨宇望着她那模样嘴角一扬,学着导游温柔嗲气的调子说了句:“你想得美!”
余瑜这才知道原来他也会开玩笑。杨晨宇进去把背包丢在沙发上就出了门,走两步突然又折回来:“那个,自己晚上锁好门。”
那天晚上余瑜失眠,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闹铃叫醒,匆忙洗了把脸到楼下餐厅,用过早餐之后杨晨宇才回酒店。兴许是经过一天的相处,第二天的行程里杨晨宇也偶尔跟余瑜说两句话,晚上的时候他依旧把背包扔到沙发上,刚要出门余瑜喊住了他:“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住宿的酒店在开发区,周围略显荒凉,余瑜不想像昨晚一样蹉跎。杨晨宇也没拒绝,她就带了些钱跟上他,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放心地跟着他一夜未归。后来杨晨宇打趣说她轻浮,末了又认真问她为什么如此大胆,余瑜轻描淡写,喜欢呗。
那晚杨晨宇坐在清吧一角,自顾自喝了许多酒,余瑜也是那时候验证了她的猜测,杨晨宇失恋了,而且很可能是被甩的那个。
那天陪在杨晨宇身边的除了余瑜还有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叫七喜的男生告诉余瑜,和杨晨宇相恋多年的女友不能忍受异地恋的辛苦,选择结束,一劳永逸。杨晨宇就是在这时面色微红朝他们走来,揽住余瑜的肩膀对七喜不悦道:“你对她说这些干吗?”
七喜立刻露出戏谑的笑,直呼原来如此。另一个叫做马克的男生也如梦初醒般抬起了头,正撞上余瑜无措的目光,随即又懒洋洋垂下了眼眸。
一个礼拜后余瑜和杨晨宇在机场告别,虽然互留了号码,可相遇总是不经意才让人流连,余瑜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直到新学期的第二个礼拜,余瑜收到杨晨宇的短信,才知道他来到A市,要她去车站接他。
余瑜站在人群涌动的车站一眼就看到那个皮肤白得病态却还穿着明黄T装阳光的杨晨宇,他没有任何行李,不像过客,衣冠楚楚,也不像流浪。天空很晴,A市难得达到三十五摄氏度高温,余瑜早已汗流浃背,身旁的人却依旧清爽如冰。逛了大半个校园余瑜终于无力道:“校园有什么好逛的?”
杨晨宇说:“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吗?”
余瑜一怔,却又发现他仿佛是在对空气呓语。吃晚饭的时候杨晨宇竟然指定了要去吃三食堂的酸辣粉,她从不吃辣便看着他吃,兴许是太辣了,杨晨宇的眼睛都有些红。
晚上的时候校门口围了一圈人,地面上铺满了蜡烛和玫瑰,被簇拥在中间的女生眼睛晶亮,显然被感动不轻。这场景见多了,余瑜倒是没什么感触,反而是杨晨宇停下了脚步。余瑜过去喊他,他仍旧一动未动,半晌才吐出一句:“是不是这样就会让女生感动?”
余瑜随便敷衍了一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没想到,杨晨宇竟然真的那样做了。杨晨宇在女生公寓楼下,像所有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近乎鲁莽傻气地做着那些浮夸的傻事,余瑜在阳台上看到了马克和七喜的影子,她随手拢了拢头发穿着拖鞋就跑了下去。
杨晨宇没看到她,倒是马克沉着脸把她拽到了一旁,他近乎命令的口吻告诉她,离杨晨宇远一点。余瑜突然觉得好笑,便质问道:“陈晨是你亲姐姐还是你亲妹妹啊?”
陈晨的拼音缩写是CC,地面上的花瓣铺成的形状也是CC,她是杨晨宇等待的那个女主角,计算机院的才女。
余瑜认得她,不只因为她才气远播。那次上公共课,老师出了一道编程题叫同学上去写,余瑜就是那个倒霉被叫上去的同学。在讲台上煎熬了两分钟后老师还没有饶过她的意思,就在这时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老师,我想试一试。”
余瑜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叫做陈晨的女生一脸骄傲地与她擦肩而过,轻轻扔掉粉笔,毫无漏洞的几行代码已经写在了黑板上。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余瑜被人戏谑为无脑美女,与陈晨狭路相逢总是黯然败北,而陈晨则因才貌并重所有事都做得越发风生水起。
如今余瑜才知道,让杨晨宇念念不能忘的女生,竟是她的宿敌!
那天陈晨依旧高调拒绝了杨晨宇,人群散去余瑜走到杨晨宇旁边,他垂着头蹲在街灯下,马克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像雕塑一般肃寂,余瑜看了他一眼,蹲下去轻轻抱住了杨晨宇。
那天之后余瑜才知道马克和七喜其实也住在A城,还合开了一家很火的网吧。杨晨宇失恋后自己报了一个团,走的地方都是高三毕业那年和陈晨一起去过的,他们放心不下,索性一路跟随。
四个人坐在路边摊,或许想要逃避,原本酒力最好的杨晨宇反而第一个倒下了,七喜酒意正酣话匣子便扬洒洒打开了。七喜说高中三年见证过的最轰轰烈烈的事情之一就是“双晨恋”,红榜稳坐第一的学霸女陈晨喜欢上沉默寡言的体育生。木讷的杨晨宇不会讨好女孩子,可他发现每次篮球赛,足球赛,只要他表现出彩陈晨都会特别开心,于是就更加拼了命去训练,以为这样就能讨得她的欢心。
高考前一个月陈晨过生日,那天杨晨宇把自己录制的视频和做的关于两人点点滴滴的PPT放到U盘里,两人在一起三年,U盘上刻着3years。可是那天……七喜说到这的时候突然看了马克一眼。
马克在网吧和人吵了起来,被揍进了医院。七喜和杨晨宇一起去了医院,等想起来陈晨生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手机没电,充好电才发现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陈晨打来的,最后还有一条短信,字里行间充满失望难过却舍不得提“分手”二字。
第二天杨晨宇找到陈晨想解释清楚并把U盘给她,谁知道陈晨一接过U盘,就狠狠扔进旁边的人工湖。七喜说他们学校的人工湖水很绿,又深,U盘一进去就见不到踪影了,余瑜突然就想到那天杨晨宇纵身一跃跳进乌镇碧绿的水中。
后来杨晨宇跳进去找到了U盘,同时他的危险行为也被学校给了记过处分,只是U盘坏掉了,所以杨晨宇就挂在脖子上,没有跟陈晨提起。
那次他们还是和好了,七喜说:“可是这样的事情多了,陈晨总觉得杨晨宇不在乎她,终于决定分手。”
那天晚上余瑜回到寝室,打开电脑进了杨晨宇的空间,终于明白了他每一条状态后面的CC是何含义。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余瑜的手机突然振动一下,她低头看到是室友给她传了一个贴吧链接,点进去就看到两张照片,一张是昨晚杨晨宇在女寝楼下被陈晨拒绝的照片,一张是他们四个在路边摊的照片。照片不甚清晰,楼主的标题是“直播昨晚表白事件”,大家都知道女主角是陈晨,可还有眼尖的人一眼看出路边摊的四个人中有余瑜,一时间余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陈晨在三食堂点了碗酸辣粉,排队的时候竟看到杨晨宇也端着一碗,她冷哼一声:“杨晨宇,你何必呢?”
他每次来都只吃陈晨曾提过的酸辣粉,就算表面装得再无谓,内心的放不下依旧昭然若揭。余瑜坐在不远处看着那个腰杆笔直身高一米八的男生仿佛突然就弱了下去,他的脖子上亮闪闪的,余瑜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走了过去。她接过杨晨宇手中的酸辣粉,笑道:“买好啦?好饿啊!”
余瑜从没想过她会大口大口吃下酸辣粉,杨晨宇杵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终于看不下去抓住她的手:“别吃了……”
他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旅行,他吃她最喜欢的那家酸辣粉,他如此卑微,余瑜不忍心让他输得太惨。七喜说以前做这些的都是陈晨。那年她喜欢上篮球队最厉害的杨晨宇,想方设法进了校拉拉队,终于让他注意到自己,所以格外珍惜。
陈晨是卑微久了学会自救,杨晨宇是被爱久了自然溺毙。
那天吃了一碗酸辣粉之后,余瑜的嘴肿了一圈,她是辣椒过敏的体质,杨晨宇知道后十分内疚,要请余瑜吃饭。
余瑜坐车到了马克和七喜开的网吧,看着网吧的名字突然就怔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恰逢七喜从里面出来,见她魂不守舍笑道:“你发什么呆!先进去坐一会儿,他们都在里面呢。”
马克和杨晨宇并排坐着,见余瑜来了杨晨宇的手还在键盘和鼠标上翻飞,却还是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说:“给我十分钟,这局很快搞定。”
马克却始终头也不抬,七喜笑道:“他就那个鬼样子,一打游戏就专注得不行。”
余瑜的嘴唇还是有些肿,杨晨宇点了些清淡的菜,七喜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喊道:“杨晨宇,你那个U盘项链呢?”
这一问杨晨宇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尴尬神色,只好打哈哈说忘记戴了。
余瑜弯腰在洗手间用冷水拍脸,碰到嘴唇还火辣辣地疼,她一起身那个U盘项链从领口滑了出来。一出门就撞到了马克,他的眼睛像是什么都能看穿,余瑜这次没等他质问便先下手为强,唯我独尊的口气:“你又想说什么?还是要我离他远一点吗?”
马克却没说话,只是盯着她脖子上露出的一截链子,余瑜视若无睹地走开,走出两步听到马克细微的声音:“对不起。”
那时候余瑜觉得或许马克是有些喜欢陈晨的,那种喜欢不需要占有,可是十足的偏袒。
几天前她为了帮杨晨宇解围吃光了一整碗酸辣粉,没过多久嘴就肿得吓人,杨晨宇立刻带她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杨晨宇她过敏,杨晨宇望着她的眼神就复杂起来。
抹了些药,杨晨宇陪她走在街边,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我?”说完仿佛后悔似的扯开话题,“你感觉好一些了吧。”
余瑜一张嘴吐字不清,嘟囔着:“杨晨宇,你要是觉得愧疚的话,就把那个U盘项链送给我吧。”
她以为杨晨宇会拒绝,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就解下了项链给她戴上。那天之后杨晨宇来学校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虽然什么都没表示,可是余瑜依旧感到,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直到陈晨来找她。
那时候许多人都知道曾经在女寝楼下和陈晨公然表白的小帅哥和余瑜走得很近,明里暗里嘲笑余瑜什么都不如陈晨,就连男友都是人家不要的,余瑜沉得住气,却是陈晨先忍无可忍。
陈晨的意思很明确,她依旧喜欢杨晨宇,当初提出分手也不过是无法忍受他一次次把她排在朋友的后面,现在他想挽回,她经过慎重考虑,也想试着接受。
陈晨说:“他的手机依旧是三年前我送给他的那个,他穿我喜欢的明黄色,吃我喜欢的酸辣粉,就连每次挑座位,都是挑我喜欢的天蓝色座椅,如果这样你还能骗自己他已经忘记了我,那你的无脑真是名副其实。”
余瑜来到那家叫做“矢志不渝”的网吧,远远看着马克一张扑克脸盯着屏幕,恍然就回到一年前,她提着炒饭来找他,等到他打完一局才来理睬她。
陈晨找过余瑜的事被杨晨宇知道了,他心急火燎地找到她,看着她脖子上挂着的U盘项链还在,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支支吾吾地跟她说抱歉。
他跟她说对不起,又说自己不够朋友,竟然为了能时常见到陈晨而让她陷入如斯境地。他想要回那个U盘项链,他说不想让人误会,尤其不想让陈晨误会。
杨晨宇告诉她那次一起旅行交学生证的时候他无意看到余瑜竟然和陈晨是一个学校一个学院的,他一心只想让陈晨回心转意,才刻意接近她。
余瑜听完浅笑一声,轻轻摘下U盘项链放到他手心里,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我以为只有我才会做这种傻事呢。”
余瑜大一那年期末考java上机的时候第一次遇到了马克。他与她隔着一个座位坐在一排,脸上露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茫然,丝毫没有求助于人的意思。
她认得他,同专业大二年级的降级生,大挂五门专业课,如果降级之后再挂一门就要退学。上机考的内容就是做一个动态网页,她自己一早就准备好放在了U盘里,只需要稍微调试一下就可以,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闲来无事想要帮他吧?可是后来马克笃定地对她说“你就是对我一见钟情了”的时候,她也找不到借口反驳。
马克的头发微长,冷漠的一张脸偶尔会做出类似嘟嘴的卖萌表情,余瑜明明不喜欢头发长又装冷酷的男生,却偏偏对马克上了心。
她用了半个小时把自己那个网页做了些改动,调试好了之后保存,把U盘扔了过去,刚好砸到马克的手。看到马克用了U盘,余瑜才开始专心调试自己的程序,几分钟之后叫老师来打分。
考完之后余瑜看了眼马克,还是那副表情坐在那里,收拾好包出去的时候却被马克轻轻拽住,余瑜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都调试好了,你只要运行就可以了。”谁知道马克却说:“怎么运行?”瞬间让余瑜无语凝噎。
马克虽学业不精,却是院辩论队的大将,院辩论队的二辩是一个长相极其漂亮的学姐,总是和马克出双入对。或许就像马克说的,余瑜对他一见钟情,多少次他逃课,她帮他答到宁愿自己被记旷课。每一次辩论赛都想方设法弄到门票,只为在观众席远远看着他,这样的余瑜怎么也不会想到,马克也会看到她。
一次辩论赛结束,马克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队友去庆祝,却径直朝她走过来,余瑜手心浸满了汗。马克把java考试她借给他的U盘递给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庆祝。
辩论队的庆功宴,唯独多了她一个外人,除了二辩学姐以外,人人笑容玩味了然于胸的样子。后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有人迂回地问了马克一个问题,是喜欢学姐还是学妹,马克肆无忌惮地盯着余瑜,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当然是学妹。”
后来马克送余瑜回寝室,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那片刻悸动让她铭记,以至于后来他的诸多不好也无法将此抹煞。
马克的校内,QQ密码都告诉余瑜,他对她没有秘密,即便没有任何秘密,她依旧感觉马克离她很远。马克很遭女孩子喜欢,余瑜每次登录马克的校内都会有十几个同校女生申请加好友,可是她永远也不必担心,因为马克的心里只有游戏。
余瑜记得有一次联络不到马克,手机关机,一连几天都没来上课,他室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就在余瑜不知所措的时候,陈晨告诉她:“你不妨去网吧看看啊。”
陈晨的旁边站着二辩学姐,她们看着她,如同一场盛大笑话,关于马克根本就没把余瑜当回事的消息慢慢就传开了。
余瑜果然在网吧找到了马克,他把所有钱拿来打游戏,余瑜劝他上课他也不去,于是她只好每天在食堂打好饭给他带来,只有等他游戏打够了才会理她。
终于有一次,当马克心满意足地退出游戏,发现余瑜手里提着冷掉的炒饭,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到地上,她对他说:“如果那么讨厌我的话,就分手吧。”那是唯一一次马克轻轻抱住她,语调耐心像哄小孩子似的对她说他错了。他说,余瑜你别哭,你一哭,我就觉得难过。
杨晨宇拧着眉一言不发,余瑜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天之后,他就消失了。”
知道马克退学的事情之后,余瑜就再也没有打通过马克的电话,有人说马克的爸爸办好退学手续之后就带他回了老家。
余瑜说:“那天你跳下水把手机放在我这里,我不小心按到了,屏保是你和七喜马克的合照,一年了,我再见到马克就是和你去清吧的那次。”
杨晨宇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余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明媚:“你看这个世界多公平,我们都被骗了。”
七喜知道这些事之后跑来学校找过余瑜,他一拍大腿:“呀,我怎么忘了马克曾经也在A大念过书!”
那年马克并没有如传言那般随父回家,而是留在了A市,只不过扔掉了手机卡,再也没联系过余瑜。七喜说马克打工赚了些钱,加上家里给添了不少,想找他合开一家网吧。说到这里七喜一挑眉:“你知道吗,矢志不渝这个名字可是他强烈要求的。”
渝和瑜同音,可是一想到过去的那些经历和马克的不告而别,矢志不渝听起来更像是讽刺。
余瑜再次接到马克的电话,语气颇有些曾经沧海的味道,一年前她对他带着浓重的恨意,如今早已忘却了当初为何爱恨都那么用力。
马克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个子不太高,脸却出奇地好看,沉默良久他才探问道:“这周末我要去参加一个网游竞技比赛,你能不能来?”
余瑜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小腿,马克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只听她说:“我会去的。”
那天杨晨宇和陈晨坐在一起,陈晨挽着杨晨宇的胳膊一脸甜蜜,她像是撒娇似的对他说:“那时候余瑜和马克可真是爱得轰轰烈烈呢。”
余瑜没有说话,专注地看着马克。第一次带着欣赏的心态看马克打游戏,他的动作娴熟,眼神专注,真就像七喜说的,他在游戏的时候,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那场全国的网游竞技赛,马克一路过关斩将,从分赛区到全国的决赛,拿到了冠军。庆功宴上他被人群簇拥着,眼神却好像四处搜寻,余瑜别过脸逃出包房。
高三那一年在网吧,马克的小腿被一群人打伤,即便恢复良好,也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七喜告诉余瑜,其实高中三年,马克最喜欢的不是打游戏,而是篮球。马克的篮球技术很棒,虽然个子不高却经常挑战校篮球队的成员,他和杨晨宇也是不打不相识。
后来马克的腿没有办法继续打球,也就是那年疯狂迷上了网游。七喜说:“如果他要你去看他比赛,请你千万别拒绝,因为那是他唯一可以向你展示自己的方式了。”
那场比赛的视频传上网之后,马克突然就火了。连带着他身上背负的故事,被梦幻化,传奇化地呈现出来。他英俊的面孔和因意外被迫放弃挚爱的篮球,他只念了两年的大学,在人生的最低谷如同凤凰涅槃,这一切都让那些女粉丝疯狂着迷。
一次网上访谈,好多男孩子说希望成为像他那样的人,马克说,游戏带给了我成就感,却没带给我幸福感,一路走来,只有我自己知道失去远比得到的多,如果可以,我会选择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随即发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说,你们都不要学我,我是反面教材!
后来又有人提问,矢志不渝网吧的背后是否有什么故事。马克只回复,都过去了。
余瑜看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那个偏执的马克,曾经如同苔藓一般照不到阳光的男孩,终于走到了阳光底下。
那次在马克的庆功宴上,余瑜还是被他逮到,马克第一次亲口告诉她,网吧的名字就是为她而取,矢志不渝也是他想做的事。
很多事情倾其一辈子可能也只够力气做一次,就像曾经余瑜会想方设法为见到马克一面制造一个机会,如今却也只是通过七喜了解到杨晨宇又在哪个比赛中风头尽出,杨晨宇又得到了什么称号。她不会再带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去现场,那样任何一个可能被他发现端倪的契机她都绝对规避。
那次余瑜告诉马克,无论如何,她都变不回那个只要见到他就心满意足的余瑜了。
访谈之后余瑜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信人是马克,看完之后余瑜视线模糊,就如同那一年提着冷掉的炒饭站在马克的面前,所有软肋都毫无遮掩。
陈晨喜欢杨晨宇那么些年,然而每次他都把朋友摆在第一位,他不是心里没有她,只是每每辜负总不懂得解释和安慰。陈晨教会他被爱也不该有恃无恐,他懂得这个道理后却没办法学以致用。
那年陈晨也把马克喜欢余瑜的事情告诉了杨晨宇,她对他说,马克退学了不想拖累余瑜,才不告而别。
杨晨宇以为自己才是多余,以为只要各归其位就会岁月静好,可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也会痛,有些豁达不过是自作聪明,画蛇添足。吃辣过敏却还为他奋不顾身的人,早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
马克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余瑜,他已经可以放下,她却无法平静。
七喜新开了一家餐厅,打电话给余瑜告诉她一定要来,鬼使神差地,余瑜脱口而出:“杨晨宇会不会来?”
一年之间余瑜也辗转知道杨晨宇和陈晨始终没有在一起,余瑜猜他也一定知道她和马克也没有水到渠成,可是他们都默契十足,谁也没有联络谁。
七喜听到余瑜那样问仿佛一切明了:“当然了,大家好久没聚一聚了。”
余瑜来到餐厅的时候七喜笑得牵强,她不明所以,走到包间,一进门便看到杨晨宇。
杨晨宇坐在餐桌前,他身边有一个空位,余瑜跟大家寒暄过后就坐下了。刚落座,就有人问杨晨宇:“什么时候走?还回来吗?”
杨晨宇毕业后留校当体育老师,被分配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的分校,一个礼拜后就会离开A市,余瑜终于明白七喜那牵强的笑容。杨晨宇说大概会留在那里发展,偶尔也会回来看一看。
那一刻余瑜突然想问他,可不可以不要走?可恍然间发觉那些可以荒诞有无限可能的岁月早已过去,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要求他为她驻足。
她也不会知道,那顿饭杨晨宇笑得妥协,桌下的掌心却早已布满指甲的印痕。
余瑜也曾想过,或许她拿出曾经对待马克的那种奋不顾身去对杨晨宇,又或许她肯承认自己的画地为牢只是一腔执念,也许她还有机会,替他吃辣,为他过敏。就像七喜说的,你们都是胆小鬼,从不愿意承认过去的誓言只是空头支票,可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当年那些喜欢是真的,如今这些喜欢也是真的,错的只是意气用事。
余瑜想起有一次她偷偷去杨晨宇实习的学校看他,在校门口听到两个可爱的女生兴奋地议论:“新来的实习老师太帅了,篮球也打得好呢!”
她在心里默念,兴许在那个城市,会有那样一个女孩,如果你看到杨晨宇他还像个鸵鸟一样逃,请一定要比我更有勇气,抓住他再也不要松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