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维美是第一个给我伴唱的女孩。那时候我读初二,已是小城里闻名的钢琴王子,常常会参加大大小小的演出,教我弹琴的老师便说,要不给你找个伴唱吧,这样弹奏出来,效果会更好呢。我没有意见。维美是一个那么普通的女孩子,除了声音的穿透力让人觉得清澈透亮,我再找不出她还有其他值得我去注意的地方。我一直都是把维美作为一个起辅助作用的伴唱来对待的,甚至我偶尔心烦,也会将不满发泄到她的身上。维美宽容了我的一切坏脾气,她不爱言语,但却会温柔地笑看过来,安静地等我再一次说“begin”。总是很奇怪地,在她恬淡柔美的笑容里,我会微微地愧疚。
维美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连与人生气的时候,都带着微笑。这样美好的天性,定是幸福生活里的女孩子才会有的吧。可是一年以后,当我们都直升了本校的高中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维美的爸爸,因为事故,被夺去了双腿,而她的母亲,也是下岗工人;他们是这个城市里,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家庭。就是从那时候,我开始关心维美的吧。常常会在她默默打扫琴房的时候,给她搭一把手。有时候天气热,我会跑下楼去,买支雪糕,两个人面对面,吃到不知时日长久。
②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维美有了爱恋的流言的。维美这样素朴到几乎让人想不起的女孩,也有了爱恋,却是让我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我在练琴的间隙里,与维美开玩笑,说,你喜欢的那个男生,为什么从来都不现身?
维美在我的这句话里,突然地红了脸。我本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趣,便在维美的沉默里,继续练习。而那天原本状态很好的维美,却频频地出错,常常在最激情的一段里,卡壳。我终于没了耐性,啪地摔上琴盖,丢给她一句:这几天你都不用来了,还是我一个人好!转身出门的瞬间,我看到维美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维美果然不再过来伴唱。我一向骄傲,主动给她道歉的话,我当然不会说。但是在弹琴的时候,觉得有些空落,似乎心底最温暖的那个位置,突然地树叶凋零,转成冬天。有一天在去琴房的路上,遇到一个邻班的朋友。他拦住我,说,维美不做你的伴唱了吗?还是她为了给父母省钱,真的不想再学音乐?我一愣,反问道:你听谁说的她不想再学?朋友叹气,说,你好像从来都没关心过她呢,她那么善良,早就想退出艺术班,减轻父母的负担了,还不是为了你弹琴,才又坚持了这么久。这么多年,你至少也得把她当作朋友,给她一些鼓励啊,她其实,一直在——暗恋着你呢!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维美暗恋了我4年的笨蛋吧。
我给维美交了高中最后一年的学费,并让老师转告她,这是她应得的奖学金,她可以安心学习唱歌。而后我将一个纸条夹到维美的课本里,说,维美,如果你休息好了,可以继续来给我伴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