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有点走神,想起了当年,男同胞热衷于追求校花同学。
当然,这是有理由的,校花同学,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句句实话,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但成绩名列前茅,而且还没谈过恋爱。上学游走于社团和办公室,周末行走于琴房和补习班,你能看到的只能是校花同学的侧脸和背景,你能听闻的也只能是校花同学的事迹和传说。
要知道,这源于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都天生具有或多或少的猎奇心理,校花同学成为每个男生围追堵截的理想目标。
于是,故事不免落入俗套。人长得帅成绩又好还可以扣篮的学生会会长,999朵玫瑰西装革履亲手送上门的小土豪张晨,在阳台弹起吉他轻轻哼唱的资深文艺青年李毅,直接在楼下摆起心型烛光的小混混陈强,一切你脑海所想到的网上能搜到的方法,包括电影中的桥段小说里的情节都被搬出了荧幕。
可是,没有一个能成功,这让男同胞唏嘘不已望天嗷嗷叫。
然后,男同胞又转移目标,揣测哪个人能追到校花同学。
鸣哥只是悠悠地说:“是你们太入戏了。”
我想要讲的主角不是校花同学,也不是学生会会长、张晨、李毅和陈强,而是鸣哥。鸣哥是我心目中最帅气的胖子,没有之一。
鸣哥,是我高中的下铺,是我的好基友同桌,只要你在路上都能瞟见形影不离的我俩。一个身高1米75又有着190斤的大家伙,像大多数胖子一样,戴着眼镜自如穿梭在食堂和小卖部,并且能随时随地不放过任何空隙从裤兜里掏出一部诺基亚看小说,就是世界末日来了也跟他无关,偶尔还会吐出几句耐人寻味的话。
可他的身材与性格却截然相反,他不会是像电影黑帮里边威风凛凛留着络腮胡能一手将你提起的胖子,而是个处事低调,成绩平平且不起眼的家伙,如同我们这三年青春都贡献给最后一排的座位,只有试卷不够的时候才冲着黑板喊上那么几声。
墙角传来大傻的调侃,“靠,胖子也配有爱情?”
他侧躺在枕边看小说,头也不抬,“怎么说呢,这话也不无道理,但我觉得没有自制力的胖子是给不了女生安全感的,不怀一颗减肥的心都没有真正怀抱过青春。”
阳台的舍长用脚使劲踩着盆里的衣服,哼的一声冷笑,“军师,说得头头是道,说得好像你能给校花同学安全感似的,能追到她我给你洗一个月的衣服。”
他抿了抿干枯的嘴,“要玩就玩点大的,你那臭气熏天的香港脚我可受不了。”
门一脚被踹开,隔壁宿舍的老周也过来凑热闹,“天花都胖子吹得乱坠了都,我最喜欢赌了,也算上我一份。”
他放下手机,站起来伸直了腰子,叹了一口气,“一人一张毛爷爷,可以买我输可以买我赢,三个月内我必把这厮斩于麾下,若出师不利马革裹尸则双倍奉还,够意思吧。”
因为他淡定签下了生死状,所以两个宿舍的人都大胆下注,除了我之外都想看这个无知胖子闹笑话,都认定他看小说看到脑残了,摆出一副校花同学岂是尔等凡人能触及的态度。
当然,我之所以投鸣哥赢,是因为彼此有了深厚的感情。每次他从商店里回来不会过问就给我递来一包咪咪或者薯片,每次我抄作业他也不会说要让你改一改别全抄,每次打乒乓球或者羽毛球他都会给我占个名额。他孤身奋战,我真的不放心。
舍长露出诡异的笑,“我的小胖墩,莫非军师您囊中有妙计?不妨一一道来。”
他对在场的各位挑了挑眉,说道:“你们还记得赫拉克利特说的话吗?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小伙伴们惊呆了,他得意洋洋接着说出一番富有哲理的话:“没事,我只是告诉你们我有听课而已。与我接下来要说的无关,当你想要到达终点,那么在一条路上你千万不能直走,尤其是这条路艰难险远的时候,你要往反方向走。”
大傻也懵了,“胖子,说人话啊,靠。”
他接着说:“拒绝是世上最能勾引别人的方法之一,我的意思是说,想要追求就不要真的去追求。”
我也出来刷下存在感,“他是说,要按‘不按套路来出牌’的套路出牌。”
小伙伴们一哄而散,留下一句道理谁都懂还不是没追到。
我好奇的问,你就这么有把握?
他笑着答道,从明天起,我要永远当个胖子。
我想了想,“按你的话来说,就是想要永远当个胖子就不要真的永远当个胖子,明天开始你要减肥吗?”
他一把将我抱起,我的腰椎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含情脉脉与我相视,“对!就你最懂我了。”
我想说的是,能逆袭的屌丝,都不是真正的屌丝。鸣哥数一个。
当晚,这家伙就问班长借了沙袋,第二天五点半就一个人提着沙袋走向那只能有体育生的操场,在塑胶跑道开展了他1500米的高中跑步生涯。
除了主线任务,他还刷副本,放下手机,抛弃小说,摘掉眼镜,徜徉题海,挑灯夜读,披星戴月。他每天只睡五小时。
他看出了我的担心,拿出电影腔说,别担心伙计,失去的睡眠,我周末可以补回来。
我的半信半疑在看到他买了好几箱老坛酸菜牛肉面回宿舍那一刻而告终,他周末醒来已经是下午了,直接泡掉了五包方便面就着床头就吸溜起来。
润清对我说,这小子呀,挺牛的,我奶奶曾经对我说过,这般圆实肥厚的身材可是田地里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姑娘们抢着要咧。
我说:“这就是你要我无论也劝他参加校运会的原因?”
润清是我文理分科前的同学,是体育班的班长兼体委,人长得清秀,扎着马尾辫,标准身材,穿着一身大号的校服,是怀着侠义心肠的女孩子。只要你跟她混熟了,她就会跟你肝胆相照称兄道弟,几瓶茅台也不在话下。听说她常年包揽女子运动项目,是学校女体育生的第一把交椅。
两个月后,鸣哥的魔鬼式修炼得到了收获,成绩突飞猛进,在月考中综合分拿了年级第三,数学更是全年级最高分,校运会投铅球和跑1500米两项均拿了亚军,这让体育生捏了一把汗。
但是真正让人刮目相看的是,他的体重从190斤减到了不足120斤,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还留了一头斜庞克,时不时甩头捋发。这,这哪里是我的鸣哥啊。
就这两个月的魔鬼训练,让他成为年级新晋男神,得到无数女生的青睐,收到塞满柜桶的情书,但他只是摇摇头说不必较真。
可他,对追校花同学这件事一点也不上心。
他又拿出一副电影腔对我说,别担心呀伙计,这不还有半个月嘛。想要追就不要真的追。
我将信将疑,毕竟他瘦了。
一个星期后,我看到校花同学主动来到他身旁,用纤细的手指讲遮住左脸的头发撩到耳边,弯下腰虚心请教数列问题。而隔壁组的大傻看到这一幕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嘴惊讶成“O”型,最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校花同学白里透红的侧脸,这与鸣哥的气定神闲和淡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天回到宿舍,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大傻气急败坏,说道:“胖子,搭讪归搭讪,跟在一起是两码事。”
鸣哥双手托腮,若有所思,过了很久终于挤出一句:“要不,明天我把这事给校花同学说一说。”说完,宿舍里像炸开了锅似的。
总觉得那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因为所有男同胞都在等着看好戏。终于,夕阳近了黄昏,下课响了钟声。
鸣哥不疾不徐地走向正在收拾课本的校花同学,老土地道了声“hi”。
校花同学轻扬嘴角,很礼貌的问道:“嗨,有事吗?”
他的抿了抿嘴接着说:“同学,有件事要给你说一说,就是你要做我女朋友吗?”
校花同学愣了一下,然后说:“这个嘛...”
鸣哥突然把双手搭在了校花同学的肩膀上,这让校花同学猝不及防,睁大眼睛做出了肩膀耸立的反应,继续说:“你别说拒绝,你要说你会考虑,别急着给我答案,我等你。”
说完,鸣哥大步流星回到桌位,挽起书包就拉着我往操场走去,他悄悄凑到我耳边说这事成了。
望着教学楼走廊上在凌乱的男同胞,我仍然一脸疑惑,“这不科学啊,我从头到尾都没看到校花同学有答应你的意思。”
他用右手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她眼睛就已经出卖了她的灵魂,到时你就等着收银两吧。”
这厮居然会读心术。
天还没亮,鸣哥就将门敲得震耳欲聋,硬是把两个宿舍的人给叫醒了,叫嚷着赶紧交钱看戏。
大家不情愿地把钱交到他手里,然后裹着被子走出宿舍,我们倚着栏杆望楼下望去,看到这一幕都心服口服了。
校花同学买好了早点在楼下等他,然后他挽起校花同学的另一只手放进了衣兜里,碰碰撞撞地走在校道上,直至消失在拐角处。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每个人都有机会追到校花同学,但是他们只会追呀,于是就追着追着就累了,追着追着就追不上了。为什么就不能调头呢?为什么不能学着赶超呢?不使劲瘦下来,不提高自我,何以平天下。地球可是圆的,你的终点在另一面,那么这面的路程越长,另一面的路程就越短。
虽说鸣哥这话让我脑洞大开啊,但也并无道理。
高考过后那个盛夏的深夜里,一群同学在酒吧觥筹交错,对着KTV鬼哭狼嚎。鸣哥凑到我耳边扯大嗓子对我喊:“我真的永远当上胖子了!”
是的,他真的当了个胖子,永远的。聚会上的人总会把冷饭炒一遍,说有个胖子逆袭了,说有个胖子追到了校花,说有个胖子赢了钱也不请客。
再后来,鸣哥去了美国留学。直到我接到了从洛杉矶打来的电话,鸣哥说他要回国结婚,可新娘不是校花同学,是润清。
我在机场接到了他,我说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呀?
他还是悠悠地说:“没见别人一直叫我胖子吗?一个逆袭的胖子,一个追到校花的胖子,所有人都只看到结果。假如校花同学是我的结果,那么润清就是我的过程了。我起早贪黑跑步那会儿,是润清一直留在身边陪我跑,在我快跑不动要放弃的时候为我喊加油,我才能坚持跑完全程。她不在乎我是肥是瘦,她说就喜欢我这股说了要做就是要做劲儿,说特有安全感,还说要是瘦不下来就到她身边,她会一直等我。”
当鸣哥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很感动,那是他最帅气最有气质的时候,没有之一。
鸣哥挽着润清的手走过红地毯,当他为润请戴上婚戒相拥相吻,我分明看到润清的眼里闪出了泪光,我衷心祝福他们。
没有自制力的胖子是给不了女生安全感的,不怀一颗减肥的心都没有真正怀抱过青春。
想要永远当个胖子,就不要真的永远当个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