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这两天都没跟李静说什么话了。我们似乎彼此再也回不到那种亲密了。她说话小心而谨慎,不再叫我“小狗”,我也胆小起来,不再跟她开玩笑。我心想,也是时候回去实习了。
春雨还没停,我又一个人在窗前听雨。门铃又想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李静应该没这么早下班。我透过门镜看了一下,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我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后来心想是怎么都躲不过的,于是打开了门。
两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面的沟壑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花白的头发,朴素的衣服,还有那绿色的胶鞋,这一切都准确无误的告诉我: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他们就是李静的父母。两张脸看到我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随即转为愤怒,脸色也因气愤变得血红。
我把他们迎了进来,他们坐下了。她父亲粗声说:“小王医生,你也坐下来。”然后彼此沉默了半天,他忽然开口了:“小王医生,我没读多少书,也不太会说话,我就直说了吧。”我低着头,无力去看他的眼神。他接着说:“小王医生,你读过书,是文化人,应该知道廉耻吧。你自己想想你做的事,你像个读书人吗?”我心想: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廉耻了。但是我没有勇气说出来。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理亏,于是继续说:“我们是农村人,你知不知道,我们农村人最在乎的是什么?不是钱,是脸,人没有脸皮在农村是没办法活下去的。李静是我们家的唯一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为了这件事,我们在农村一直低声下去,见人要低头。终于她出息了,读了大学,在大城市有了一份工作,还在城市里有了自己的房子。她一直要我们搬过来,我们不搬,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在农村活得高兴,以前瞧不起我们的人现在看到我们就低头,说我们有个能干的女儿,比他们有几个儿子的都厉害。我们一把年纪了,就想晚年过得舒服点。她现在说她跟你好了,这话要传到我们农村,我们怎么还有脸活下去,你是个大学生,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我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全无力去辩解。他接着说:“如果你不听的话,我们也不怕。你还是个学生吧,这件事要是告诉你们校长,你也要被开除的吧。”我心里一阵苦笑:都什么年代了,还开除人呢,跟他们真的是无法交流了。
他们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被吓倒了。她母亲于是说:“小王,你现在还年轻,还怕找不到女朋友?我们李静今年27岁了,再不嫁出去就没人要了。”我还是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门铃响了起来,她父母去开门。她父亲见了她,马上一巴掌打了过去。我忙冲了上去,拉开她父亲,说:“你疯了,她是你女儿。”她父亲暴躁地说:“我就是打她这个不孝女,我打自己女儿怎么了。”然后对李静说:“这是我们家,你叫他出去。”李静不顾脸上的疼痛,拉住她父亲说:“我和小王医生只是朋友,我请他过来做客的,你现在把他赶出去,他住哪里,人家会怎么说我们。”他父亲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骂道:“他算什么客人,破坏我们家名声,你赶紧把他送走。”李静站着不动,他父亲又扬起巴掌,我连忙拿起自己的行李,绝望地说:“我自己走,大伯,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来了。”说完就拖着行李走出了大门。屋内再次传来哭泣和打骂的声音,像鱼刺刺在心里,一阵阵剧痛。
走出小区,天色已经慢慢暗了起来,细雨撒在脸上,感觉像牛毛一般,不一会头发就湿透。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这个繁华的城市四处灯火辉煌,却没有可以容纳我的地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鞋子早已被水浸透,街对面的宾馆闪烁着耀眼的灯光,我攥了攥口袋的钱包,径直走了过去。
把钱包里的所有钱掏了出来,交了一夜的宾馆费,发现居然还有四块钱剩下。跑到附近的小店买了一盒方便面,钱就这样花完了。我突然间体会到了了不名一文的感觉。我躲在房间里,啃着干瘪的方便面,感觉越来越冷,仿佛整个世界都冰冻起来了。
就这样在房间里闷了许久,感觉思维就要脱离自己的身体。回忆就像潮水一样涌来,想起年幼时看过的童话故事,曾笑话过想和天鹅一起飞翔的癞蛤蟆,曾讨厌过亲吻过公主的青蛙王子,年幼的我生活在一个仅有王子和公主的世界,也曾幻想过自己是故事中的王子,找到自己喜爱的公主。当岁月滑过梦想,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是故事中的青蛙。我曾清醒地知道我和李静之间只有童话,没有故事,却最终还是幻想能够编织出我们的童话故事。曾经看过一篇据说是某某名人口述的文章,里面讲的是那个名人的初恋。他少年时喜欢一个富家女孩,由于贫富悬殊,他们被迫分开。在文章的最后,他说:“我痛恨这个世界,它创造了穷人和富人,并将他们永远分开。”
(四十八)
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看到了熟悉的号码。接通了,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在哪?”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我告诉了她我所在的宾馆,一阵沉默后,她说:“我去找你。”
我关上手机,拉开窗帘,透过窗户看外面的世界。雨逐渐大了起来,喧闹的城市再也没有任何喧哗的声音,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激起水花。在这冷雨夜,我的心像窗外的天气一样寒冷。就这样趴在窗户看了许久,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张精致的脸,一张曾经在梦中和现实中见过无数次的脸,上面布满了晶莹的丝线。我把她迎了进来,从背包里掏出毛巾,擦拭那张满是雨水的脸,那张脸逐渐靠近我的肩膀,终于停在了我的肩膀上,哭泣声出那里传了出来。我搂住她,感受那哭泣带来的一丝温暖。
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彼此也都没有开口。就这样抱着,哭泣声逐渐停止,她开口了:“你有没有怪我?”我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好半天终于说:“我不会。”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心里突然难受起来,终于从牙齿中挤出几个字来:“我不舍得。”声音细小如蚊,我不敢确定她是否听到。我慢慢将目光移向她的眼睛,泪水又再次从她眼眶划出。
手机再次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是我的手机。她拿出手机,看了号码,轻声对我说:“是我父母打来的。”我站到一边,准备回避。她打开手机,按了红色的键,然后按了关机的按钮。她柔声说:“我也要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她向我走近,嘴唇逐渐贴上了我的嘴唇。尽管无数次在梦见过这情景,但是真正到来时,我却只是傻傻地愣在原地。好半天,我终于恢复知觉,感受她的柔唇滑过我嘴唇的湿冷。我用力地回吻她,恨不能将所有的情感都融入到双唇之中。彼此的唇舌疯狂地吸允,似乎只为等待分别的刹那。
她脱去了自己的外衣,我轻抚过她的身体。当我吻到她的胸前,她褪去了仅剩的内衣。她身体不断扭动,配合我的动作不断缠绵。我们都像疯了似的胶缠在一起。在漆黑的雨夜里,她发出一阵尖叫,也是我一生以来所听到的最凄美的声音。
天亮醒来时,天已放晴,刺眼的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身边的人早已离去,桌上留下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除了两张百元大钞还有两张纸。我匆匆地洗漱完毕,把信封塞进口袋,匆匆地踏上回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