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第二天在科室碰到陈雨,本以为她会对我大声唾骂,或者至少会对我冷眼相对。不料她居然主动笑着跟我打招呼,笑容中似乎仍带一丝冷光,但我却丝毫没有发现,于是热情地回应她。
内科上班颇为轻松,没有手术,因此也没有麻烦术前准备,没有辛苦的手术操作,没有繁琐的术后换药,一天上班的所有重点都落在早上查房了。在附属医院的兄弟时常跟我诉苦,说上面医院查房往往就是一上午,查完房,往往腿都酸了。而在这家医院,查房通常在一个小时内就结束了。在病房力里,小李不时卖弄他那贫乏的理论知识,对于简单的发热,他想向我阐述内科医生知识的渊博,因此不时以老师身份向我讲解发热的原理,机制。或许是由于他很久没有看书的缘故,背起书上的东西时不免时有遗漏。但他的性格却注定他毫无自知之明,于是在讲解完以后,他往往会加上一句:“小王,内科学习是很深奥的东西,我今天说的这些你以前都没听过吧。”这当时已经厌烦他的一切,因此在当时不免对他的话有很多抵触,于是我毫不留情地说:“这些书上都写清楚了的,还有很多发热的原因和机制你都没讲清楚。”于是我一一说出他遗漏的部分。他听完后脸涨得通红,粗暴说:“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懂得点书上知识有什么用,学医是学临床,理论再好也不能当个好医生。”我冷笑着看他,看到他发怒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后面才想起,几天前的我也是这样一个疯子。待他恢复了正常气色后,他对我说到;“你把今天的病程记录写一下,实习不写大病例,你还想学到东西?”我微笑说:“我真的不太会写病程,格式都不记得了。我在见习的时候就很傻,我还是先向你学习吧。”他一脸鄙视地看着我,自尊心似乎有所恢复,没有再跟我争执。
到了护士站,陈雨正准备出去给病人换药。看到我来,她连忙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地对我说:“晚上有空么。带你去好玩的地方。”我连忙猥琐地说:“好啊。”约好相遇地点,她走出了护士站,还对我回头一笑,似乎竟有一丝抚媚。
好容易熬到晚上,到了约定地点,却没有看到陈雨的身影。我拨通电话,刚准备说话,突然从角落里面冒出四个小朋友,大概十七八岁左右,毫无征兆地对我挥舞着拳头。几拳下来,我被打到头晕目眩。于是我做了个住手的动作,问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他们停了下来,问我是不是王凯,我趁机理清了一下思路,大致明白了整件事情。其中一个小朋友还没等我回话,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学起电影里面的黄飞鸿,想来个潇洒的反踢。我瞄准了眼,一把抓住了他的腿,他马上用力,想摆脱我的手。其它几个人马上也准备冲上来帮忙。我心一横,将他的腿拉了过来,他一个站立不稳,就要摔跤,然后把他腿一抬,他终于站立不住,向后摔了过去。其它几个人马上去扶他,我从旁边捡起一个棍子,就往他们身上打去。几次怒火烧了上去,朝他们的脑袋用力的打了几次。最后棍子被他们抓住,我见形势不妙,赶紧撒腿就跑。路上行人颇多,几次拐角之后,终于摆脱了他们。
回到医院,想到被我得罪的老师也颇多,想来想去只好去骨科包扎。值班的是带教我的老师,他检查了一下伤口:我的脸在打斗中被划上一道口子,脑袋被敲了几下,好像除此外也没有什么损伤。简单地包扎后,他叫我呆在那休息一下。
过了十多分钟,走廊传来嘈杂声。带教老师连忙走出去看,远远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我连忙退回房间。不一会,带教老师跑了回来,我笑着说,是不是有人受伤了,我去处理吧。带教老师迟疑地看着我,我忙解释说,我认识这几个人。
到了换药室,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一看我,马上站了起来,然后问:“你怎么在这里?”说完就要动手。我笑着说:“你动手啊,这里都是我的朋友,我马上可以叫一车的人打你。陈雨没告诉你么?我在这里上班。”四个人一听马上要走,我在后面喊道:“走啊,不怕流血过多你们就走,不要走到医院门口就被抬了回来。”其实当时他们的伤口都是极浅的皮外伤,我这样说很大程度上是恐吓他们。他们回过头,迟疑地看着我,我说:“你们当时都不怕我,现在还怕个屁啊,你们有你们的道义,老子也是有自己的医德。如果怕了就走。”他们摆出一副毫不畏惧的表情,走了回来。
他们的伤口都是擦碰伤,简单地处理了十多分钟就都处理好了。他们诧异地看着我,一个人说:“你不是说很严重么?就处理好了,你不会害我们吧。”我淡笑说:“你们伤口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刚才是吓你们的。我至少这点医德还是有的,以后有什么问题找我。”旁边一个人马上放松了,轻声说:“谢谢。”另外一个人则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你真是个汉子,我们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我笑着说:“还是别叫我汉子,你们嘴中的汉子跟流氓没什么分别。”
(五十四)
回到寝室,被击打的头部逐渐疼痛起来。电话响起了,打开一看,是我妈打来的。我接通电话,我妈又唠叨了一阵,问起我的生活来,我敷衍说一切都好。所有的话题都结束后,也没有什么新的话题了,于是又转到我的终生大事上来了,问我找了女朋友没有。我说找不到,我妈于是说:“怎么还没有找到,别灰心,实在找不到,老妈帮你找,最近我们旅馆有个漂亮女孩子,听说没有男朋友,要不要介绍给你啊。”我一听头大了,于是敷衍道:“不用了,我自己会找,明年过年我就带个女孩回家。”我妈却还在电话那头唠叨。
躺在床上,头疼得睡不着。老妈的唠叨又在耳边响起,头痛愈加强烈,继而全身都痛起来,而心中曾经愈合的疤痕似乎再次被拉开,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脑海中也不断浮现曾经熟悉的身影,哀怨的眼神再次出现。我强忍住不再去想,于是拼命安慰自己:这世界上再没有爱我的人了。在这样的不断催眠中终于入睡。
再在科室见到陈雨,我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愣了一下,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微笑着回应我。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终于结束了。
轮到主任查房。每到一个病房,张主任都提一大堆问题。小李立马接上去,殷勤地回答那些问题。碰到小李没有回答全面的问题,我就在后面补充,几个病房查完后,张主任不免对我刮目相看,而小李眼里则满是厌恨。到了一个新病人面前,病人血象白细胞很高,连用几天抗生素也没降下来。小李马上说:“根据现在的病情发展,我怀疑病人有白血病,诊断依据有以下几点,血象高,高热,抗生素治疗无效。”他见张主任没有说话,于是讲起他的最新研究,他说最近这个县城有好几个矿厂,而最近几年调查现实血液病发病率有所上升。张主任再次把木光移向我,小李马上紧张起来,我烦躁起来,不想再看到小李的厌恨的眼光,于是不作声。张主任的分析道,病人家附近没有矿厂,也没有贫血出血的症状,抗生素使用时间还不够长,作用可能还没完全体现。小李连忙在一旁说是。张主任走后,小李跟我说起张主任诊断的纰漏。总的意思是,虽然张主任工作经验丰富,但是对于白血病病例接触少,所有误诊的可能性大,而他在附属医院实习过,对白血病研究很深入,他应该是正确的。我想起见习时的一个问题,于是问他:“为什么自身骨髓移植的效果要比异体骨髓移植的效果差?”他一脸鄙视地说:“你在血液科见习过没有?知道两者的差别么?自身骨髓移植是将在白血病缓解后将自己的骨髓化疗放疗后移植,自身骨髓移植还有可能有残留癌细胞,效果当然没有异体移植的好。”说完还对我不停的嘲讽。我微笑地看着他小人得志的样子,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