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卑微的喜欢,这一年以来的委曲求全顿时涌上心头,她颤抖着将桌上的啤酒尽数泼在他的脸上,然后在一片死寂中潇洒地离开。
入秋的风带了些许凉意,麦咭咬着牙走在寂寥的街头,忽然开始反省,她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你喜欢我,我喜欢他
那时靳远是村里出了名的乖孩子,他总是穿着新棉衣高傲地从一群趴在地上打弹珠的小孩前路过。
十二岁的麦咭总想着有一天能和靳远手拉着手从村子这头走到那头,但事实上,靳远几乎不和他们在一起玩。
麦咭曾因为换牙疼得整夜睡不好觉,半边脸高高地肿起,她几乎不愿意出门,直到她看到靳远跟着一群人去掏蜂窝。
梁西让麦咭站到较安全的地方,靳远作为单纯的领路人事不关己地站在了一边。
当蜜蜂涌出的时候,梁西第一反应便是冲过去抱住麦咭趴在地上,而靳远因为跑得太快反而被石头绊倒,额头上被蜜蜂狠狠地蜇了一下,很快肿起大包,他被吓得哭了起来。
麦咭一听到靳远的哭声,当即一把推开梁西跑向了他,她心疼地替他吹了吹,然后扭过头骂梁西:“好好的,你掏什么蜂窝!”
梁西被骂得怔在了原地,他想解释这是靳远的主意,但是话到嘴边,却因为麦咭对靳远的心疼被堵了回去。
之后,麦咭便和其他人簇拥着靳远走远了,剩下梁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树下,他看了看树上的蜂窝,然后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擦了两下,爬上了树。
那晚她还没睡下,就听见有人来敲门,竟是额头上贴了纱布的靳远。
月光下,他白皙的面庞如玉般皎洁,她看到他送到面前的一碗浅褐色的汤水,听到他说:“这是蜂窝水,对牙痛最有效,你趁热喝了吧。”
这是靳远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她也不管烫不烫,一仰头就喝了个精光,那是她觉得这世上最好喝的东西,一路甜进了心里。
如今想起,她才发现自己竟将这分甜意贮藏在心底数年,渐渐发酵,最终酝酿出浓浓的苦涩。
她哪里知道,因为梁西意外从靳远那里得知蜂窝水可以治疗牙痛,所以他才拿出他最爱的小木屋送给靳远,让他领路。
他不敢找麦咭,便求靳远帮他送去,没想到他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了他。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梁西为着这件事一直感激靳远,但他不知道靳远对他的敌意正日积月累地增长着。
靳远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傻里傻气的梁西因为父母的关系可以得到全村人的同情和关爱,而自己如此努力却始终不如他。
所以,在不久之后,他渐渐找到了自己最大的优势,那就是麦咭喜欢他。
他和麦咭去看当时热映的电影,女主角对着一直单相思的男配角说:“你喜欢我,我喜欢他,凭这一点,他比你强。”
那是麦咭第一次看到靳远因为一句台词笑得前俯后仰。
思念入骨
麦咭打开灯,刺眼的光线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走出门外,看到空荡荡的房子,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残余的气味。
忽然有种异样的情愫在心里不断攀升,最终在她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后来她看新闻的时候,恰好看到关于土木工程系的自主招生,随口去喊卡卡西。
可回答她的只有年久失修的电视发出的吱吱声,她忽然意识到,卡卡西是真的走了。
十八岁的她第一次体会到思念入骨的滋味。
成人自主考试一结束,走出考场的麦咭第一次打了电话回家,但妈妈的话却让她因为过于震惊而良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卡卡西去年国庆是来劝她放弃考试,打工赚钱给弟弟治病的,但卡卡西却同时骗了妈妈和她,一边以她的名义寄钱给妈妈,一边以妈妈的名义送钱给她。
麦咭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告诉村长他把全村凑给他的学费拿去吃喝玩乐,这当然是个谎言。
那么他的钱从哪儿来呢?学费肯定不够,其他的钱他是如何凑来的,她不得而知。
她唯一知道的是,他竟瞒着所有人将所有罪责一力扛下。
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
记忆的碎片逐渐在脑海里拼凑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笨蛋,大笨蛋!”
她甚至忘了将公共电话放回去,就这样哭着在大街上奔跑起来,生气、愧疚、心疼,一时间蜂拥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拥挤的人群中,她四处找寻,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曾给她拥抱和安慰的少年。
头也不回地去你想去的地方
六月的城市如同密不透风的集装箱,让人喘不过气来。
卡卡西如约而至的那天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他比以前瘦了很多,面色如土,没有半分生气。
麦咭看到他的时候,挽着靳远手臂的手指骤然收紧,她不知道在这个男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想到他默默承担的一切,突然开始后悔,她甚至想马上逃走,但她咬咬牙忍住了。
奢华的咖啡厅里正放着红极一时的老歌,宛如情人的呢喃,唯有麦咭这桌散发出格格不入的尴尬气息。
服务生端了三杯咖啡上来,卡卡西一眼扫过,将飘着白色奶沫的卡布奇诺推到麦咭的面前。
眼尖的麦咭看到他手上的老茧和伤口,但她还来得及问出口,就被旁边的男生打断。
“她现在已经不喝这个了,我是点给你的。”靳远穿着烫得笔挺的衬衣,他将这一次与卡卡西的见面视作战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击败他的机会。
麦咭没有说话,只是将卡布奇诺又推到了卡卡西的面前,她笑得眉眼弯弯,氤氲的空气中,她如墨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般,让卡卡西又不禁失了神。
“麦咭,祝贺你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只是”他环顾四周,忽然耸了耸肩,继续道,“这种地方不适合庆祝,我们应该好好喝两杯。”
“梁西,这里不是新田村,我们跟你已经不一样了。”
靳远像是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他优雅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看上去心情很好,而一旁的麦咭却微微咬了咬下唇,她的眼里藏不住担忧,而对面的卡卡西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忽然向后一靠,深深地陷进了沙发,他用他仅有的一只眼睛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情侣。
五天前,当他接到麦咭邀请的电话时,他犹豫了很久,因为麦咭兴奋的声音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他的耳朵里,甚至他的心里。
但他还是不放心,他决心再去看一眼他守护了这么久的女孩。
麦咭第一次发现原来卡卡西的左眼并不是暗淡无光,相反,它像是一个无底洞,吸收了太多,反而让人看不真切。
就在她扭过头避开他探寻的目光时,卡卡西忽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定定地看着麦咭,让她无从躲闪:“我承认,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我知道,我比不上他,我不能允诺你一个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