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爸爸用微博向广大网友求助,希望能找到车祸当晚的目击证人,为儿子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
因为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在那条凌晨一点几乎无人的大街上,至少是出现过一个人的。
那个人出于某种原因,掉了一只拖鞋在离事故现场不远的地方。
蔡爸爸后来问过便利店的职员,证实在那个时间点的确有一个年轻女孩来过,但职员没有记住她的样子。
蔡爸爸就是因为这条寻人的微博而成为话题榜的热门人物的。
心瑶现在知道了,蔡爸爸就是仁爱孤儿院的蔡院长。但是,她这个目击证人却始终没有站出来。那天晚上因为紧张而跑掉的一只拖鞋,就像被丢弃的宠物,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梦里向她哭诉。
所以,她最担不起的,就是蔡院长的那句——热心善良。
【 四 】
心瑶第二次进那家派出所,是在两个月以后。她是被告,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告她出手打人。当时来盘问的民警不是罗思远,罗思远是从隔壁办公室过来看情况的。心瑶一看到他,立刻觉得踏实了。
心瑶是航空学校毕业的,最近想写一部有关空少的作品,但她对这个行业一知半解,她有个同学帮她联系到了一位在航空公司工作的朋友,现在那位朋友挨了心瑶一拳头,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心瑶说他非礼她,他并不否认两个人有身体的碰撞,但他说那是他不小心而导致的冒犯。
后来罗思远打趣地问心瑶,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心瑶迷糊说,他越说我也越不确定了,可能真是无心的。他都不追究了,你也别笑我了。罗思远问,没吃饭吧?我请你吃火锅吧?
心瑶不喜欢吃火锅,每次吃完浑身就是一股火锅味,走到哪儿散到哪儿。但罗思远开了口,她就爽快地答应了。连平时不爱吃的毛肚鸭肠,罗思远给她夹多少她吃多少,还吃得津津有味。
罗思远说,你害怕衣服上留味儿,回家洗了澡之后,趁着浴室里还有水蒸气,把衣服挂里面,关着门捂一晚,第二天保管清新得跟洗过似的。她说,那我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衣服洗了?
罗思远嘿嘿一笑,也对啊。心瑶发现他竟然有虎牙,笑起来的时候露出虎牙,显得憨厚又可爱。
整个吃火锅的过程,她就盯着他的虎牙,看了又看。
吃完火锅,罗思远问她住哪儿,说送她回家,心瑶客气地说不用。罗思远开玩笑说,怕男朋友看见了要误会?
心瑶说,我没有男朋友。
各路爱情专家都有一个理论,当一个男人不管用何种方式试探你有没有男朋友,他其实都是在为他自己探路。
要命的是,心瑶居然在窃喜。
她犹豫了很久,说,事实上,我有轻微的社交恐惧,我不但没有男朋友,就连朋友都没有。那你愿意做我的第一个朋友吗?
罗思远先是皱了皱眉,他皱眉的时候心瑶大概读懂了他的心思,疑惑、惋惜、同情,似乎都有。然后他很认真地笑了起来,伸出手说,你好,我叫罗思远。我很荣幸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
心瑶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伸出手就停在半空。他主动握过来,喂,赶紧自我介绍啊。
生硬的五指嵌在他温暖的掌心里,心瑶的表情忽然就凝固了五秒。呃,你好,我叫张心瑶。
那天的张心瑶总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一种东西在喷薄欲出,她回家就失眠了。她在很黑很黑的深夜里看到天顶开了一扇门,门外有热闹的人群,缤纷的色彩,门外还有一个一笑就露出了两颗虎牙的罗思远。
过了没几天,罗思远给心瑶打电话说,你不是想找人搜集新书的素材吗?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都是在机场工作的。
心瑶到了约定的地方,看见两男一女。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孩,正挽着罗思远的胳膊。
心瑶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罗思远说,心瑶,快过来我给你介绍,这是苏忆婷,是我的未婚妻,这是她同事,航空公司的高管韩栋梁。忆婷也是空姐,你以后想知道什么,就问他们俩了。嗯,尤其是问栋梁啊!
罗思远那么一说,一笑,心瑶什么都明白了。只有不明白的韩栋梁第一次看见心瑶,热情的笑容里就带着光。
【 五 】
韩栋梁约了心瑶五次,心瑶只出去了两次。那两次还是为了搜集资料,硬着头皮去的。第一次他们还去喝了冷饮,心瑶喜欢咬吸管,把吸管的头子咬得扁扁的,然后斜着眼睛鼓着腮想问题。韩栋梁说,远哥说你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我看你这模样真的很可爱。心瑶说,我二十五了。
韩栋梁说,那也小,比我小八个月呢。
心瑶说,你跟远哥,你们应该都喜欢成熟优雅的女孩子吧?就像忆婷姐那样的?
韩栋梁说,远哥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你这样单纯可爱的。心瑶喉咙里呛了一下,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他们第二次碰头的时候,韩栋梁提议看场电影。心瑶总觉得拿了资料就开溜有点过河拆桥,没好意思拒绝。电影快开场的时候,她上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立刻就紧张起来了,那不是在公园里丢弃正然的那个女人吗?心瑶想也没想就跟过去了。
女人后来进了一栋破旧的单元楼,心瑶还是跟着,看她开门进屋。心瑶躲在楼梯间给罗思远打电话。
喂,我碰到正然的妈妈了,我在福祥街肥皂厂的老宿舍,四楼,你快来。
罗思远一听就着急了,你跟踪人家?被发现了小心找你麻烦。躲远点!别留在那儿,笨蛋!
心瑶被罗思远这么一骂,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个女人也还认得心瑶,门一打开她就愣住了。当时心瑶和罗思远也愣住了,因为他们发现那间屋子里别说是沙发电视,就连一张椅子都没有。里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女人从各处捡回来的废品。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孩子好吗?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
女人姓孙,是个单亲妈妈,赌博成瘾输掉了全部的积蓄,后来还患上了囤积症,简单说就是垃圾收藏症。她几乎是跪在罗思远面前,说,警察同志,我也不想扔掉孩子的,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心瑶劝罗思远,别跟她计较扔孩子的事了好吗?孙姐,孩子在仁爱,你去看看他吧?有什么困难,可以跟社工商量,都是可以解决的啊?心瑶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罗思远被她说得心软,也就收起了警察的架子。后来,他们便带着孙姐去了孤儿院,院长和社工都来了,一边给孙姐打气,一边商量解决的办法。只有心瑶有点走神,因为她又看到了那个慈祥而心酸的蔡爸爸。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快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了。孤儿院里的人都没打算走,蔡院长过来说,天文台预警,有八号风球,现在这里出去也不好打车,你们还是都留一晚吧,有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