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一翠没想过再遇到这个男人。
深夜的港口,女儿蔓蔓高高兴兴地扑在她腿上说:“妈妈,你看。”
白嫩的小手里握着一枝大马士革玫瑰,被精心修掉尖刺,只留下娇艳欲滴的花朵,江一翠眼皮跳了一下,她抱起蔓蔓,柔声问:“从哪里拿的?”
“有个叔叔给我的。”女儿扬起脸四处张望,旋即眨眨眼,“不见了。”
海港里缓缓驶来渡轮,江一翠抱紧蔓蔓,人流向着渡轮拥去,她立在原地,寸步难离,视线无法从那个逆着人潮向她走来的男人身上移开。
男人穿一身定制西服,猿臂蜂腰堪比T台模特,他有张清癯的面容,眉峰凌厉锋利,一双凤眸寒光逼人。人潮熙熙攘攘,他偏有气场隔开一切纷扰。保镖们将江一翠围在中间,腾出一块空地供他们叙旧,季屿行在三步外停住,唇边挑起一个平静的弧度。
“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自从她一枪打中他的胸口,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她被严密地保护起来,改名换姓,远走高飞,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自己的人生。视线从她身上寸寸掠过,像是要将这些年刻骨的仇恨雕琢在她肌肤之上。江一翠想要后退,他却忽然走上前抢过蔓蔓。
“你想做什么?!”江一翠去抢,他轻而易举制住,单手便将她同蔓蔓一道搂在了怀里,蔓蔓高兴地笑,她却笑不出,满心都是苦涩与恐惧,“季先生……”
“你叫我什么?”季屿行眼底闪动着戏谑的光。
江一翠咬咬牙,垂眸道:“屿行,求你不要伤害她。”
蔓蔓好奇地把玩他的袖扣,他笑了笑,宽容道:“翠翠,你总将我想得这么不堪。”
像是为了证明,他将蔓蔓抛起来又接住,蔓蔓咯咯地笑着同他嬉戏。江一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简直苦不堪言。海风吹过万籁皆寂的港湾,吹动海浪前仆后继地拍打着石阶,江一翠颈上围巾被风吹拂,轻飘飘荡了起来。季屿行将蔓蔓交给手下,绅士地上前,替她细细系好。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甲缘修得圆润漂亮,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江一翠屏息,听到他吟咏诗歌般优雅低沉地问:“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这句话像是把记忆拉回他们之前见的最后一面,威尼斯的摩天顶楼,她站在楼边,将枪瞄准他的胸膛。那时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眼神里闪动着难以言说的悲哀。头顶的直升机带起巨大的风声,季屿行顶着狂风向她走来,她咬紧牙厉喝道:“别过来,再动我就开枪了!”
季屿行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要他怎么相信,他小羊羔一样天真可爱的翠翠,会对他举起枪口?再滑稽的梦也没有这样可笑,他真的笑起来,在直升机射下的雪亮光芒里,固执地走近她:“翠翠,别闹了。”
咱们回家吧……
这句话湮没在破空而来的子弹里,他缓缓低下头,胸口正淌下一道血痕。江一翠慌乱地望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每次做错了事那样。
可这次,她错得太离谱,离谱到将他一颗心一枪打碎,再难挽救。
“这些年,你有没有爱过我?”他喃喃着倒下,一双眼仍死死望着她。
直升机上降下软梯,她头也不回地抓住,飞机越升越高。
季屿行伸出手,掌心里,被她扔入风中的钻石发卡,如一滴泪般莹莹有光。
回忆到此为止,像是记起不堪的东西,江一翠厌恶地回答:“一刻也没有。”
“是吗,真可惜。”他不以为忤,宠溺道,“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呢。”
唇边扬起恶意的笑容,季屿行优雅地颔首道:“翠翠,我们还会再见的。”
2
季屿行带走了蔓蔓!
江一翠简直发了疯,最后一班渡轮已离开,她被困在孤岛上,心急如焚等到清晨,方才搭船到了城镇的警局。一夜的颠簸,她整个人像朵枯萎的花般憔悴,警察替她披上毛毯,耐心地询问。她张张口,却无话可说——
难道指望这样渔港里的小警局替她追回蔓蔓吗?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季屿行的可怕,他掌控着横跨欧亚非的枪支交易,头颅至今仍高居黑市悬赏榜首位,人命对他来说,大概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这样一个男人,要她如何抗衡?!
江一翠最终还是起身离开,幽魂一样地回到家,绝望地躺在床上。炽烈的日光照入半扇窗框,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有人忽然敲响临街的窗,江一翠猛地睁开眼,看见季屿行正站在窗外冲她微笑。
“买花吗?”他扬扬手里的提篮,姹紫嫣红一篮玫瑰,香气浓烈到窒息。江一翠不懂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如果要报复,他可以把她绑走慢慢折磨,可他偏不。她麻木地走过去,隔着繁复的窗框同他对视。
“蔓蔓呢?”
“她很安全,至少,比你安全。”季屿行笑意不减,他抽出朵花,隔着栏杆别在她的鬓边,“喜欢吗?大马士革空运来的玫瑰,我们的花圃年年开谢,自从你走了,就无人采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