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经过了两天的高烧和整整一天的昏睡,才幽幽醒来。
她醒来的时候,我却因为连着三天不眠不休的守候而靠在床边昏沉地睡了过去,临睡前只记得握紧她的右手,生怕有人趁我睡着强摄了她的魂去。
好在,她到底是醒了。醒来的第一时间,她便抽回了被我紧握的右手,也因此惊醒了我。
“你醒了?”我又惊又喜,起身想去给她倒水,却见她定定地瞅着我,连忙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我说着,忽然想起自己这几日仪容不整,忙道:“我是……”
“世显!”她的声音虚弱,却还是准确无误地唤出了我的名字,“你一直没去都尉府,我还以为你离开京城了呢!”
我摇头,因为她能记起我,我的心里生出丝丝温柔的暖意:“我一直在京城,去年进了虎贲卫……早先,还有两回在宫中巡逻时见过公主……”
公主二字刚一出口,我便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两个耳光,抬眼一看,她脸色果然又白了一分。
“眼下这个光景,哪还有什么公主?”她说到这,唇角竟扯出一抹笑,“我父皇他……”
“皇上他……他在煤山……自缢了!”我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虽然守着她寸步没离,但这件事现在已经尽人皆知,我在房中已经听到大夫好几次和外面的人议论此事了。
她闭上眼,似是困倦至极。
“皇上到底还是偏疼您的,昭仁公主那么小,身上都有好几处伤……”我有些笨拙地开口试图安慰她,却听到她轻叹了一声:“你不该救我的!”
我有些生气地看着她:“怎么会是不该救?投身帝王家又不是你的错,国破家亡也不是你的错,这世上人如蝼蚁那么辛苦地忙碌奔波,为的都是能好好活下去。不就是从此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了吗?世间像你这样的人随便都能在街上抓出一大把来!”
她闻言,双唇颤得厉害,依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只是眼睑下的眸子分明转动了几下,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可是他们的父亲,都是拼命想护住自己的儿女和家园。我的父皇,我的父皇却想一剑杀了我啊!”
说完,她再忍不住,睁开泪光闪烁的眸子看着我 :“换作是你,你能忘掉这一幕吗?”
我沉默着,任凭她从低低地抽泣到号啕大哭,直至哭累了终于安静下来,才轻声道:“为了救你,我把我的玉扣都押在这里了。就冲这一点,你就不能死!”
她讶然地看向我,哭得发红的眸子里是复杂的探究。
“既然你也说现下这个光景,再也没有什么公主了,那从这一刻起,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朱媺娖了。你这条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拉回来的,以后,你就叫阿久。活得长长久久的那个久!”我说着,将她打横从床上抱了起来走到窗边,“把帘子拉开!”
她迟疑着,半晌终于怯生生地伸出了手,将小窗前的布帘轻轻一拉。
窗外明亮的阳光顿时倾泻而入,照在我俩的身上,温暖得一塌糊涂。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我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直到她将头埋进我怀里,再一次哭出声来。
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是真的开心的。到头来,能陪在她身边、有机会和她长长久久的那个人,是我张世显,而不是那个被皇帝指婚给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