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鹤楼的新戏讲的是个男女主角在沙漠里植树造林顺便培养爱情的故事。
江别庭需要提早进剧组拍摄。那天天色昏沉,刮着风,吹得人眼都睁不开。江别庭早上起来没精神,拿冷水洗了脸,这才勉强振作起来。
沙漠里昼夜温差大,太阳没彻底升起来前,都冷得让人打哆嗦。
江别庭本来披着件军大衣坐在那里,卫鹤楼喊了她一声,她就脱下大衣,慢慢走到了镜头前。那一瞬间,她立刻变了个人,明星的光环被从身上剥离,她穿的是破旧的毛衣,头发乱蓬蓬的,连眼睛里的光彩都没有了,只是木然地望着地平线。
这个镜头里,她没有一句台词,却要表现出莫大的痛苦,因为她和爱人栽下的树苗,在这个夜晚尽数被冻死了。她迟缓地转动着眼珠,望向镜头,她像是哭了,可眼角分明没有一滴眼泪。
卫鹤楼透过镜头凝视着她,一瞬间被她摄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是天生的演员,将自己整个儿都融入了角色里。卫鹤楼在这一刻深深地爱着她,爱到恨不能跪在她的脚边顶礼膜拜。
他不舍得喊“停”,却还是比了个完成的手势。他站起来,看到江别庭还站在原地不动,她眼里,那一颗迟了很久的泪,现在才滚了下来,她仍在角色里没有走出来,麻木而悲伤地将自己站成了一棵树。
卫鹤楼走过去,将外套披在她肩头。她还是没动,只是轻声问他:“演得怎么样?”
“吓到我了。”他说,“我差点儿忘了你叫什么,还以为看到的就是桂树。”
“桂树”是剧中女主角的名字。江别庭笑了一声,叹气说:“世上如果真有这样傻的女人,一定不会是我。”
“你觉得她傻?”
“在这样的地方种树,还不傻吗?”
卫鹤楼没说话,后面有人叫他们的名字,他扯着江别庭的袖子,把她送上了车。别的工作人员已经启程了,两个人落在最后,开着一辆车慢慢往前走。风渐渐大了,吹着黄沙敲打在窗户上,江别庭把头靠在窗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许久,车子猛地一震,她睁开眼,问卫鹤楼:“怎么了?”
“熄火了。”卫鹤楼神情很严肃,“我得下去看看。”
外面的风刮得很大,整个世界都是黄色的沙粒。江别庭一把拽住他:“别下去,这种天气下去很容易回不来了。”
“那怎么办?不下去车子就发动不起来。”
“我们等风停了再说,卫大导演,你连偷懒都不会啊?”
她这么说了,卫鹤楼犹豫一下,勉强同意下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像是睡着了,把头埋在大衣里。卫鹤楼觉得有点儿不对,推了她一把,就看到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果然是一片滚烫。她勉强睁开眼,虚弱地说:“风停了吗?”
“马上。”
其实风越来越大了,不然发现他们失踪,剧组的人一定早就找来了。卫鹤楼哄着她睡觉,自己握住门把就要推开车门,可她伸出手来,拽住他的衣角说:“别走……”
“我不走。”
“你骗不到我的。”她说,“卫导,咱们俩差了三岁,我太了解你们这些小男生了,你是不是想赶快开车回去,省得我烧坏了……你别走,我真没事儿……我真怕你舍命救了我,我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她眼睛闭着,睫毛像是被风吹得不堪重负,只能轻轻地颤抖。卫鹤楼不语,许久,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我不要你报答我,我舍命救你是我心甘情愿,你不要有任何负担。”他说完,拂开她的手,像是义无反顾般下了车。
江别庭整个人都烧得快崩溃了,扯了他一下却没扯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没入了黄沙里。
她听人讲过,每年这个时候的沙尘暴都要夺走几条性命,所以导游也反复叮嘱他们,遇到风沙,一定要就近找个掩体躲好。
卫鹤楼……她在心里叫他名字,如果你出了事儿……我不会原谅你的。
可时间过去得更久了,车外除了风声再无别的声响,她后悔了,只要他回来,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再也不准他离开。
她蜷缩起来,绝望地想,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风忽然猛烈地吹了进来,有个人冲进来,用力将车门合上。江别庭哭得颤抖,被他一把抱在了怀中。他身上全是沙子,脸颊不知道被什么划出了道伤口,正往下流血,一滴血珠子落在了她的唇边,咸腥温热。
江别庭听到他的声音,喘息着问她:“怎么哭得这么惨?”
“你回来了……”她哽咽着摸索着他的身上,直到发现他完好无损,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他哄着她,要她不要哭了,又把水在怀里暖热了喂给她喝。车子发动起来,可她抱着他不肯松开。他有点儿无奈:“别庭姐,你不放开我,我没法开车。”
“我没力气松开了……”
她回答完,他就笑了:“别庭,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下一刻,他已经吻住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别庭姐,而是别庭。她哭泣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他替她擦干净了,用外套将她裹起来。她乖乖地靠在座位上,一眨不眨望着他,他面孔有点儿红,小心地开着车,忽然说:“别这样看我……”
“为什么?”
“我怕我会忍不住吻你。”他说,“江别庭,你不是知道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