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及越狱的消息是在三日后传到我的耳朵里的,彼时我正在和应南易商榷大婚事宜。
“外面都在传,陛下之所以立我为皇夫是心理扭曲。说陛下嫁不了沈相,便嫁给他的心上人,这是赤裸裸的报复……但是臣和沈相是清清白白的啊!”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应南易见我毫无反应也不再多费口舌,愁眉苦脸地想着等我放他出宫之后,他要怎么改头换面才能再娶到媳妇儿。
听到沈及越狱,我没有觉得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气。
歪着头看着窗外新开的桃花,我淡淡地吩咐道:“派人去追捕吧!”
大婚前一日,我换上制好的绣龙纹吉服,发髻高挽,鬓贴花钿。楼台的最高处,有清风和美酒,我拉着金禾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有些事情终是要倾吐,不然过了明日便只能永远压在心底。
“金禾,戏演得多了,我有时候都不知道对着沈及时,自己究竟是假意还是真情。但是他抱着我从火里跑出去的那天,我一下子就哭了。他的胳膊被火烧到时没有松开我,还将我抱得更紧。我想若那是我们开始该有多好,没有算计,没有做戏。我又想,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以后我再也不假惺惺地对他……可他那么聪明,早就看出了我的目的,他不会信我的……”
靠不近,留不得,我只能放他走。
他住的那间牢房有地道,即使他自己发现不了,也会有狱卒“无意”透露给他。沈及身上有我在如意楼输给他的玉璜,拿着这个他可以一路畅通逃亡。
我和应南易大婚时便会大赦天下,一个没杀人纵火的逃犯,也会在赦免之列。到时候,他便能逍遥地过他的日子了。
而我……失去沈家的支持,便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防备着叔伯的夺权篡位,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大概就是报应,骗来骗去,沈及没怎么样,倒是把我自己这颗心搭进去了。”我摸着袖口的金凤花纹,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其上,“你问我‘马上着钦天监测一吉日,可好’我真的很想说‘好’,可你定是以为我还有别的目的。为什么我喜欢一个人,却连想嫁给他都说不出口……”
我捂着嘴,“呜呜”地哭得肝肠寸断。恍惚中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随后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是瞬间,我便知晓他是谁。
我想抬头看,脑袋却被他用力地按在胸前,像是不想让我看清他的表情一样。他说:“陛下演技一绝,臣知晓,却也忍不住跟着入戏。倾卿吾帝,初遇伊始吾帝明眸笑颜便入臣心。此后日夜,辗转反侧,念念不忘。”
说完,他放开了我。我吸了吸鼻子,看到他耳根处泛起的红意,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离开长安城了吗?”
远处金禾对着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之后,就蹦跶着离开了,我这才知晓自己被她摆了一道。
沈及拭去我的泪,动作轻柔得仿佛我是他心尖上的至宝。我心里酸涩,泪流得更加汹涌,电光石火间想起别的事。
“那户部的银钱案该如何办?还有你,你又该如何自处?你进宫时有人看见吗?万一……唔……”
喋喋不休的唇被人堵住,他模模糊糊地低语:“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交给我。”
当今圣上和沈相两情相悦,对沈相有别样心思的户部尚书应南易嫉恨,想着自己得不到那就毁掉,于是陷害沈相。
沈相归来为自己翻案,而今真相大白,应南易被关押入狱,大婚也随之取消。
应南易对自己到处顶包表示很不满,却被沈及几句话安抚住:“你如今脸面已经没了,也不在乎多一段黑历史。等过些日子找个死囚替代你出来,再让倾卿封你到富庶之地做个侯爷,岂不悠闲自在?”
这事儿解决后,沈及却不想娶我了。
“我们既然要共度白首,自是不能让豺狼虎豹时不时地来侵扰。倾卿,我们认识五年了。你再给我五年时间,我定会还你一个安定清明的朝堂。这是你的夙愿,我都知晓。
“既是你的,便是我的。”
五年之后,我和沈及大婚时,我是抱着三岁大的儿子进的轿辇。
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是沈及的,但没人敢乱嚼舌根,我第二次觉得这皇帝的身份还挺有用的。
轿辇行到御河边时,我叫人停了下来,树荫浓密处有人穿着大红喜袍,正立着看着我,唇畔折着夏日那一抹最烈最暖的光:“微臣沈及,及时行乐的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