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放寒假的时候,负能量小姐的初中同学聚餐。跟她上了不同高中的同学们见到负能量小姐都有着同样的表情——瞠目结舌。特别是追过她的少年们,带着一脸的“我是瞎了吗”的表情,在饭桌上都心照不宣地拒绝回忆过往。当然,负能量小姐也是满脸落寞,校花校草的梗没得玩,大家的饭吃得好没滋味。
散席后,男生群里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关于“杀猪刀”和“年少无知”的讨论,至此,负能量小姐的公主桂冠被所有人摘下。
整个高中,负能量小姐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同学,成绩平平,身材臃肿,眉头紧锁,不苟言笑。她的青春,是大剂量的烦闷做底,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孤傲,再撒上几丝所剩无几的自尊心。也有那么几次,她看着被撑得变形的漂亮裙子,想要减肥,改变自己。但是,高三来了,末日般的生活让作为高三狗的负能量小姐完全无心顾及其他,厚厚的书本旁边永远堆满大包的奥利奥。
那时候但凡看到身材比自己好很多的女孩子,她就会骂骂咧咧,说什么“小婊妹们”不知死活,马上要高考了,还穿这么短给谁看。一顿牢骚抱怨后,大哭着把头埋进书里学习。她觉得自己在奔向光明大道,在所有人都看不起或者不看好自己的时候,自己还有高考这一个机会。负能量小姐的成绩确实有了起色,甚至一度冲进清华、北大的成绩圈。在身边人用讶异的眼光看她时,她不屑的表情好像在说“老娘就是什么时候都很行”。
负能量小姐的文综最好,数学最差,没拿过第一,但也考出过能扇别人几个响亮大耳光的成绩。她考好了就感觉到一股把全世界都报复了的快感,而没考好就怨怨念念,觉得全世界都亏欠自己。负能量小姐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副傲视的姿态,听课的时候把本来就很大的胸挺得更大,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笔画来画去。
高考结束,我拿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后,开始踏踏实实地为自己脸上的几颗青春痘烦心。听说负能量小姐考砸了,最擅长的文综错了整整十二道选择题,四十八分扣下去,梦想什么的被毁得面目全非,再加上平时差劲的数学被发挥得差劲到了极致,负能量小姐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轻而易举地就被玩笑给抹杀了。没什么太大悬念,一度全校前几名的成绩,最后却只上了一个二本A类院校。
那个漫长的暑假,我们所有的集体活动都没看到负能量小姐的身影。我偶尔在小城的街道上看到她,她低着头,沿着墙根默默地走,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头上像是顶了一小片乌云。
我见过她从便利店里走出来,买了好几包姨妈巾,再去旁边的包子铺里买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走,依旧低着头。
大学生活开始了。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我真的很少见到负能量小姐,她的近况我也只能通过朋友圈和QQ空间了解。并不是我关心她,只是她减肥了、减肥失败了,谈恋爱了、吵架了,挂科了,都会在社交网络上详细直播。依旧是满篇的抱怨、大段的吐槽,负能量小姐在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展示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同时,她也成功地让我们不敢在她面前分享快乐,害怕一不小心又刺痛了她敏感的神经。
嗯,她孤零零地躺在很多人的微信黑名单中,他们不看她的朋友圈,也不让她看自己的朋友圈。
都说,恋爱会改变一个人。
一年未见,我碰巧去她学校做新书的宣传讲座,接待我们的是校学生会的一名干事,个子不高,长相也就是一般人的水平,穿着普普通通,甚至说话都不是很到位。我跟他说我在这个学校有个老同学,想叫她来见一面,所以请帮忙照顾一下,并找个稍微好些的位置。
我之前并没有问负能量小姐是否愿意来参加我的活动,怀揣着很大的疑虑和担心给她打电话约见面,生怕她一顿诸如“你明知道你坐上面我坐下面你还叫我简直就是羞辱”之类的枪枪弹弹把我给活生生地炸回去。
意料之外,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坐在台上激情澎湃地演讲时,一眼就看见了她。她坐在正中央第三排左数第五个的位子,我今天还记得她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我的样子。那天她穿了一件碎花小外套,很大的胸依然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