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廷,只剩下了我和齐煊两个大夏人。
在皇后和侍郎之间,我只能选一个身份。这不是玩笑话,这关乎大夏社稷,连我姨母一边烤着鱼一边说这话出来的时候,都怕。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儿。
齐煊逃宫出来喝酒,约我去了陈家巷。三盘烤肉、八两好酒堆上小摊,齐煊把袍子往腰上一系,就开始冲我笑。
我说:“你笑什么啊?”
他说:“沈相知,你和我要是能永远这么着得有多好。”
我揣着小心问:“你说的‘这么着’,是怎么着?”
齐煊咬了一口肉,喝了一口酒,然后望着天空说:“你拿我当兄弟,陪我谈人生,同我喝大酒,哪怕有一日天下大乱了,我拎着酒壶去找你,你还能嗑着瓜子儿说:齐煊,你又来了。”
我打断他表达情怀:“你要是这么惦记我,我嫁给你怎么样?”
齐煊吓了一跳,擦了擦嘴,道:“不许胡说八道!”
我不是很高兴地跟他讲道理:“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你母后是我姨妈,你老师是我爷爷,我们这叫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说得严重点儿这叫朝堂联姻,再往前十数年,没准还被指腹为婚过。”
齐煊耸着肩膀摇了摇头:“这不像话啊!若是早朝时有人惹了我,还没下朝,皇后就举着菜刀冲过去了;又或者,宫里办个宴会,舞没跳完呢,皇上和皇后就都喝大了,发着酒疯唱着歌;再或者,宫里发生点儿什么大事儿,找皇上,皇上出门看球赛了,找皇后,皇后出门逛街了……这些场面,我都不敢想下去,到时我还不被整个大夏笑话死?”说完,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这样的就得找个人管我,你呢,也得找个人管你!我们要是凑成一对了,大夏要完!”
就是那么一瞬间,夏末的风往我脸上使劲儿地刮,齐煊话音落地,我酒醒了,我听明白了,他不喜欢我,且说得这么有理有据,我完全无法反驳。
第二日我就跟我姨母去汇报,我说:“我选侍郎。”
我姨妈惊得蔻丹都抹到了手腕上,连忙问我:“昨儿没下雨啊!你脑子怎么进水了?”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都是为了社稷啊!”
我不要当一个齐煊不爱的皇后,我要做他在朝堂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侍郎。
所以,今天我倒要看看,我都不敢碰的后宫,谁长了熊心豹子胆要来碰!
选妃一事早就被提上了日程,距离齐煊同我提这件事儿也过去了大半个月,为了这日,我花大价钱做了一身镶金边的衣服压场子,可是一靠近宫门,我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正在补妆的姑娘们乌压压把宫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我刚下马车就被太史令给拽到一边去,这才免了被碾压的凄惨下场。
我一拱手,道:“大恩不言谢。”
太史令揪着我的袖子说:“同僚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我给你指几个美人看,那个,西施,特喜欢在河边上洗衣服;还有那个,窦漪房,一脸的心狠手辣相;那是宋阿紫,苏州河畔弹琴的,我说怎么平时见不着呢,原来铆足了劲儿等今天啊!”
我笼着袖子仰头望他:“哦,海选是你负责的?”
太史令撇了撇嘴,道:“我倒是想。这些事儿都是内监干,我今天来早了,看见几个熟的名字,对了对号而已。”他说完顿了一下,朝候选区努了努嘴,“真正算得上和我一同来的,是第三排那个杜薇薇。她是我们家乡的一线演员,红得发紫……说了你也不懂,看就得了。”
我不屑地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拍了拍太史令的肩膀:“没用,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会成为皇后。”
太史令摇头:“不可能,按照穿越小说的走向,这里面至少得出一个女主吧。”
“很可惜,你不在正常的穿越小说里。”我扭头就走,“当穿越人士被迫成为大主流的时候,我们这种土著才是珍稀物种。”
何况,齐煊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抢。
才往宫门里走了几步,我就瞧见我的人了——齐煊躲在柱子后面悄悄往这边看,我打了一声招呼:“嘿,皇上!”
齐煊脸颊一红,朝我使劲儿比画,意思是:别喊我!别喊我!
我凑近了些,也压低了声音:“怎么,你还想跑?”
“那倒不是。”齐煊站直了,低着头,害羞地搓了搓手。“我……我看上了一个姑娘,怕她瞧见我,就先躲会儿。”
我愣住了。
我想起了十岁那年飘过我和齐煊头顶的金秋落叶,想起了十二岁那年我一巴掌呼在齐煊脸上的泥巴,想起了十五岁和齐煊一起在陈家巷里吃过的烤肉和酒,也记得他拿荔枝蘸酱油,然后搁在我盘子里骗我吃下去。
对,荔枝蘸酱油!我的内心如同这道甜点,倏然爆发。
我一敲手中的折扇,十二支寒铁扇骨噌地弹出来,破开了三月初的柳絮。
我悠悠地吐出一个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