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是我们中国的“七夕情人节”。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老太太,还能不能过这时髦的节日,只是因为在电台里听到年轻的主持人说,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任何人都可以说出一个心愿,一个和爱情有关的心愿,我便跑出去打电话。
平时那么繁忙的热线,今天竟然被我奇迹般地打通了。当主持人问我有什么心愿时,我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半天才说,我想给我的老头子写一封情书。
主持人笑了,问我多大年纪。我告诉她我已经68岁了。她似乎很吃惊,问我为什么要写这封情书。写情书也许真的需要一个理由,可我,怎么能用一句话把一生的故事都说明白呢?主持人听了我的回答,笑了,她说,您可以慢慢讲。
1
那时,我和明华都还年轻。我们是邻居,我和他的感情在逐渐的交往中浓厚起来。
明华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母亲带着他们兄弟三个。他是老大,高中没怎么读就去冶炼厂上班了。明华人很正直,做事有板有眼。他个子高,人长得也很帅气。可是我的父母不喜欢明华,觉得他家的条件不好,怕我跟着吃苦。为了让我们分手,家里想了不少办法,对我软硬兼施,还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见明华。好在我的小妹同情我们,即使我被家人锁起来,她也会帮我带个口信什么的。
其实和明华比起来,我受的委屈不算什么。父亲为了逼迫明华离开我,到厂子里找他,给他开出条件:要么离开我,那可以马上调到一个更好的单位;要么这么僵持着,那以后在工厂里的日子就不会好过。明华想都没想,选择了坚持下去。父亲真的让工厂里的人联合起来整明华,先是调他去当最苦的炉前工,接着让他去县城分厂当工人。那个年代,一个工人能做的选择很少,明华只得去了县城。
小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当时,我被关在家里已经两个月了,开始见不到明华还不觉得怎样,毕竟他就在附近。可现在他真的要去乡下,我哪里舍得?那天晚上,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我想那应该是我写的第一封情书,也是唯一的一封情书。
我在信里告诉明华,我会想办法逃出去,我会去工厂找他,我会和他在一起……写到这里我哭了,泪水把很多字都洇湿了。写完信,我让小妹转给明华,并且再三嘱咐,一定要拿到明华的回信再回来。
那天晚上,小妹给我带回来一封信,却是一封诀别信。明华说不会再和我见面,他说他离开了城市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会有另一种生活,而他也不想连累我。这封信让我再次痛哭失声,我没想到曾经和我海誓山盟的男人,会这么轻易放弃诺言,我恨他,恨他如此绝情、如此怯懦。
明华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慢慢消失了。那以后,我曾经很多次想去找他。尤其在街上看到开往县城的长途客车,我都想马上跳上去,义无反顾地去找明华。但我没去,自尊心让我一次次克制住去找明华的冲动。我承认,我害怕再次受伤,害怕被他当面拒绝,那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情感啊。
2
23岁那年,我结婚了,后来两个孩子出生,再后来我们都老了。这一切像一场梦一般,好像昨天才睡着,早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老得不堪入目了。我的丈夫是一名转业军人,一个那么保守的人,到老了却突然和一个45岁的女人有了婚外情。我提出离婚,然后一个人回到了老宅住下。
那是2007年秋天的一天,我永远记得那天!有人敲我家的门,拉开门,我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男人——那个叫明华的男人!在我眼里,他没有任何变化,连他的白发都和我想象里的一模一样。我终于知道,他一直都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我哭了。明华的嘴唇有些哆嗦,问:“你是素梅?”我点头,他似乎放心了,温和地看着我,在等我哭到平静。
我让他进房间,给他倒水,却倒在杯子外面,端过去,又洒在他的身上。他突然笑起来,问:“你怎么了?”我没回答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才来?”他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却还在笑,傻乎乎地说:“我来晚了。”真的晚了。我和他之间已经隔了30年的岁月,好像一条漫长的河流。
那一整天,我们一直都在说话,我说我的生活,他讲他过的日子。他留在县城,结了婚。两年前,他的妻子去世了。现在,他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