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低着头,卷自己被泥巴弄脏的裤腿:“我以前不好意思告诉你,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好强,我妈是第三者。”他顿了一下,有些自嘲,“她野心很大,以为生了我就可以入主苏家,太不自量力了,后来被苏卿他妈逼得只能在乡下生活。”
“所以那些砍你的人是你哥派的?”
“对,苏家要脸面,自然不会说我是私生子,老爷子在的时候苏卿跟他妈还有所顾忌,老爷子一走,他们就撕破脸了。笑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唯有厮杀才有一丝希望。”
微凉的晨露沾染在苏衡乌黑的发上,他站起身,遮住唐笑笑面前的光影,他揉了揉唐笑笑的短发,倒是意外的温柔,仿佛两人还在相爱。
“欲戴王冠,必承其量。”他顿了一下,“包括所有的罪恶与痛苦。”
苏家的情况,唐笑笑有耳闻,苏家大少爷苏卿前阵子遭遇车祸不幸身亡,手头股份落到其母手上,苏太太恨苏衡入骨,苏衡虽是董事,但在股份上仍逊于苏太太,而秦苒之父,便是公司的第四大股东,若能得到他的支持,这一仗还有赢的希望。
成大事者,自然得不拘小节,而她唐笑笑,自然只是个小节而已,可弃可扔,可笑的是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却还是得乖乖回来。苏衡如果知道自己心里还放不下他,不知会怎样嘲笑她。
唐笑笑吸着发酸的鼻子,将采好的野菌收到篮子里,叫土坡边上的苏衡回来,叫了半天都没人应,她觉得不对劲,过去一看——那是一个陡峭的斜坡,因为暴雨后泥土湿润,踩下松软湿滑,她见不到苏衡的身影,只看到竹篮子孤零零地掉落在斜坡下,正被一只歪脖子树卡着。
我去,刚刚究竟是谁说在农村长大叫她放心的啊!
苏衡的确是踩滑从斜坡上摔了下去,唐笑笑找到他的时候,苏衡并不清醒,唐笑笑在他额间发现了一片青肿,看来是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
唐笑笑喊了半天苏衡都不应她立马慌神了,她虽然恨苏衡背叛她,但从没想过要他怎么样,要是苏衡出个三长两短,指不定怀疑是她因爱生恨痛下毒手呢。
山里信号不好,等着也不是办法,唐笑笑只好半背半拖地把人往上弄,幸亏她小时候常帮唐父去背猪肉,练得一身好体力,晃荡间,苏衡也被晃醒了,唐笑笑赶忙在他眼前晃手,她怕他脑震荡:“看!这是几啊!”
苏衡深沉的眼珠颤动了下:“你是谁?”
唐笑笑一愣,随即笑:“我是你大爷。”
苏衡笑出了声,他很少笑得这样开怀,唐笑笑被他笑得耳朵发热,以前每次她叫苏衡起来吃饭,苏衡就喜欢装失忆,唐笑笑也每次陪他演。时过境迁,苏衡这春花灿烂的一笑,仿佛把时光都冻结住了,两个满身泥泞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移开视线。
苏衡慢慢握住唐笑笑的手,他的手心很热,包裹住她颤抖的手指。
“笑笑,我”他的眉目间闪过一丝痛楚。
唐笑笑不自觉屏住呼吸。
“我闪到腰了。”
唐笑笑后来恨不得把当时脸红心跳的自己浸到泡菜坛子里。
苏衡闪到腰了,男人的腰多重要,直接牵涉到行不行,传宗接代等大问题,唐笑笑被迫每天换着花样做猪腰子,苏衡一打开饭盒就露出一副要吐的表情。
唐笑笑教育他:“以形补形啊,不然秦小姐以后守活寡可怎么办呢,呵呵。”
苏衡沉默地吃了几块炒腰花,突然说:“过几天我出院,要不约你男友一起出来吃个饭?”
她拼命压抑自己仰天泪奔的冲动,磕磕绊绊说:“没必要吧哦对,他最近出国短期短期学习去了!”
她说完都想自己抽自己一巴掌,多烂的借口啊,多错漏百出的演技啊,可苏衡却好像没听懂一样,特真诚地说:“你该不是不想我见他吧,见见呗,我帮你把关。”
唐笑笑面容僵化得与苏衡对峙住,这时房门一响,她以为是来换点滴的护士,正松了一口气,结果一抬头,全身都僵了。
来的人是秦苒。
“唐小姐,好久不见。”
秦苒提着爱马仕的包踱步进了病房,走到苏衡床边,斜斜坐下,温声说:“阿衡,我都听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瞒着我做什么呢。”
唐笑笑觉得只要秦苒一来,自己就立马入戏进了《甄?传》里。
苏衡表情平静:“我瞒你什么了?”
秦苒看了一眼唐笑笑,收回视线,轻声细语说:“唐小姐做的菜祖母很喜欢吧,那下个月咱们订婚礼上,也要麻烦唐小姐了,听说唐小姐最擅长做宫廷点心,人家最喜欢吃了。”
人家二字就像一个深水炸弹,炸得唐笑笑魂飞魄散的,她特别招架不住秦苒,或许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当年她在秦苒面前惨败,如今看到她,她就浑身犯恶心。
唐笑笑走时礼貌地朝两人点点头:“恭喜二位,不过事前我与苏先生协商过,我只负责苏老太太的三餐,其余的事,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原来两人要订婚了,订婚后,便很快就是结婚,然后生子,百年好合。
她以前一直在纠结,苏衡究竟知不知道秦苒跟自己大哥好过,知不知道自己戴了绿油油的帽子,现在发现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苏衡要坐稳苏家,就必须与秦苒在一起。
为什么不是自己,明明她也曾离幸福如此近,她也曾试穿过婚纱,去饼店定过喜饼,幻想与苏衡的漫长未来,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呢。
她停留在街上那间家具店橱窗前,明亮洁净的玻璃后,是一套套陈列好的家具,她恍惚间又想起那间他们定下的小房子。
那时两人去家具城,唐笑笑对一套米色的皮沙发一见钟情,趁苏衡去厕所的时候拼命在上面坐了几下,可苏衡一回来,她就笑眯眯地指着一张价位便宜的布艺沙发说这个好,她就喜欢这个。
可后来苏衡不知从哪里赚了钱,还是瞒着她将皮沙发买回了家,然后他在那张沙发上跟秦苒滚在了一起。
唐笑笑觉得无法再忍,她扶着玻璃哭得稀里哗啦,好心的路人给她递纸巾,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哽咽着摇头,说:“没事,就是失恋了。”
是的,她这辈子,所有的爱恋,都这样失去了。
因为她的幸福就跟橱柜里的家具一样,看起来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碰触。
秦苒开始频繁出入苏家,意在示威,不过唐笑笑现在刀枪不入,跟练了金钟罩一样,油盐不进,倒把秦苒气得一肚子火。
秦苒逮住机会就攻击唐笑笑出生小农阶层,不要妄想吃苏衡这块天鹅肉。
即使被说成癞蛤蟆,唐笑笑也不介意,每次都爱笑不笑地回一句:“娘娘说的是。”
苏秦两家好事将近,秦苒也得操心订婚事宜,于是唐笑笑才清闲了一阵子,数一数,她也在苏家待了快两个月了,还有一个月便可领钱走人,这笔钱,再加上她前几日卖房的钱,足够她去任何一个国家学厨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