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华一声冷笑打断了她。
苏乔代殷华开口:“绮楼近来的炭常被克扣,冬夜寒冷难耐,故来找皇后问问。”
皇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便是无形的利刃。他也不向皇后问什么,直接对殷华揖身,道:“太妃受委屈了,以后,朕会命身边的亲信宦官负责绮楼物资的供给,必不会使小人有机会怠慢太妃。”
殷华没有看皇帝,径自扭头离去。皇帝出现在这里后,她似乎刻意忽略了这位九五之尊。
而皇帝始终凝视着她,注视着她消失的背影,直到皇后拽住了他的衣袖,半是娇嗔半是恼地唤他:“陛下——”
皇帝回眸,目光一片冰凉。他将皇后攥住他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道:“都做几年的皇后了,还这样不知规矩!”
怒意使皇后面容扭曲:“臣妾哪里不知规矩了?陛下少有来探望臣妾的时候,今日好容易踏足中宫,竟对臣妾出言训斥!”
“你虽是皇后,可在先帝遗妃面前也是晚辈。我朝重孝道,你作为皇后,更该以身作则。”皇帝将衣袖扯出,面无表情地离开,再未看皇后一眼。
皇后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发声。她在皇帝走后劈手砸了手边所有的摆设,冷笑道:“晚辈?笑话!”
三
“皇后对主子敌意颇深。”回绮楼的路上,苏乔有意无意地感慨一声。
如果还在先帝一朝,殷华夫人在宫中树敌多倒还是正常事,可如今她是太妃,按理来说已远离六宫是非,皇后却仍视她为眼中钉,让人不解。
她一路上走得颇急,积雪在她脚下嘎吱嘎吱地响,闻言,她轻哼了一声:“因为我模样比她好咯!”
这个答案让人啼笑皆非,而后他细细一想,却又不失道理。殷华虽担了长辈的名头,可实际上甚至比皇帝还要小些。她虽不再是艳绝后宫的妖妃,可多年来以色侍人造就的魅已融入她的一颦一笑中,她仍倾国倾城。
有这样一个女人在宫中,皇后怎能不时刻小心提防?
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睁开眼。
此时已经很晚了,殷华必定已经睡了。
他从床上坐起,无声无息地上楼,果然看到了一抹不属于这里的黑影。他尾随着那人上到了第三楼,殷华就住在这儿。
他可以猜到这人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却没有即刻上前。正在他犹豫之时,那人猛地扑上去抱起了睡梦中的殷华,而后一脚踹开窗将她抛了出去——
在身子腾空的那瞬间,殷华惊醒,在生死攸关之际,她本能地抓住了窗棂,艰难地吊在了三层高楼上。
绮楼从前是囚禁犯罪宫嫔的地方,常有受不了幽禁之苦的女子从三楼窗口纵身跃下,虽不至于粉身碎骨,但落地后距死也不远了,要么死于失血过多,要么——在这样冷的雪夜,被冻死也是有可能的。
殷华的命,取决于她的纤纤十指。
那人狞笑着去掰她的手指,为了欣赏她的恐惧,所以动作很慢,于是,她反倒攥住了他的手腕,死也不松。
这人急了,或许,先前他是为了掩人耳目地杀人,所以用抛杀试图伪造出她自尽的假象,可此时他顾不了许多,凶性大发,拔出靴中的刀,对着殷华的手腕就砍过去。
刀不甚锋利,却足以伤到骨头。
然而,殷华在剧痛之下仍不松手,血滑落,滴在她的眼旁,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看着刺客的第二刀又砍了过来——
她不怕吗?藏身暗处的他忍不住想,她执着地想要活下去,是因为不甘心顺从地死去吗?
刀停住,持刀的刺客忽然晃了几晃,短刀擦着殷华的身子险险坠落,几乎同时,有一只手伸来捉住了殷华的胳膊,刺客颓然倒地。
“苏乔!”
“奴睡时听见了古怪的声响,便上来察看。”他将殷华拽上来,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奴赶上了。”
殷华一张脸煞白,显然惊魂未定。
他找来伤药为她止血:“方才主子为什么不高声呼救?虽然附近没有人烟,但奴可以上来救主子。”
她摇摇头,道:“我下意识便不想唤你。那人显然会武,我不敢让你冒险。”
他错愕,瞥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刺客,轻笑道:“奴命贱,为主而死义不容辞,何况这人也好对付,我用瓶子敲一下他就昏了。”
她皱眉道:“什么命贱命贵!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你陪了我这么些年,我早当你是我弟弟了。”
他为她包扎的手颤了颤,这样的话,他从不曾听人说过。
她垂下眼,神色略有几分黯然:“我眼下能活一日是一日。太后想杀我,皇后也想杀我,若哪日我死了,苏乔,你就替我活下去。若你因受牵连也死了——”她抿抿唇,而后继续道,“我下地狱再偿还你。”
“主子别胡说。”他道。
“我也希望我这只是胡说。我当然不想死,她们要我死,我就偏要活下来,偏要!”她笑着道,语气却恶狠狠的,他没有见过谁可以一面笑一面咬牙切齿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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