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重云叠雾、千山万水,悠悠岁月,两人便靠这笛子,相伴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
一个白衣翩翩,洒脱卧在广寒宫外的玉栏之上,一个绯衣灿灿,侧身惬意坐于苍狼之背,绕山而行,且行且歌。笛声交织,在山间,在天河间,悠悠回荡,久久不散。
原本这般互通,阿萝已然知足,直到有一天,嫦小娥不请自来,一切都变成奢望。
那日,嫦小娥毫不客气地从她手中夺了鸳鸯笛。
“轼雪甚乖巧,加上聪颖,跟在我身边,日后定能修成上仙。你小小一名散仙,这样做只会牵绊他。你以为广寒宫当值的机会人人都能得吗?”
阿萝无言以对,任由嫦小娥将那玉笛摔成粉碎。
是啊,自己除了牵绊他,又能给他什么呢?整夜整夜地千头万绪,送他去天庭时的初衷变得越来越渺小,直到渐渐被自己强行遗忘。
轼雪还是找上门来,见她一脸冷漠,不可置信地质问她:“为什么不理会我?”
阿萝低着头,看见他手掌起了厚厚的茧子,想是日夜辛苦捣药留下的,心里苦了又苦。当初是她铁了心送他上路的,这么辛苦都走下来了,如何能再做他的负担?
“回答我!”见她不说话,轼雪复又追问。
阿萝无声无息地从萝卜洞里取出玉笛的碎片给他看,就记得他望着掌中碎片,脸色从铁青变得苍白,一口鲜血从胸中涌出,把白玉碎片都染红了。之后的无数个夜晚,她每每从梦中惊醒,眼前总浮现那一抹刺眼的嫣红。
自那以后,她再未见过轼雪。
5.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往昔如烟尘慢慢退去,顷刻间变了颜色,一晃眼又是百年,曾经隔着九重天都觉得离得好近,如今二人只隔着一层珠帘,却恍如隔世,中间是千重山,万重水。
眼前男子不再似当年翩翩少年郎,多了几分妖娆、几分冷厉、几分阴鸷。明明那眉目还是当年的轼雪,可她望着他深潭一般的眸子,怎就如同陌路人一般。
最后还是他先打破沉默,上前为她松绑,动作轻柔,话里透着关切:“可有捆疼了?”
想了想,复又低笑,“诛仙柱都上得,这些自然伤不了师父。”话中透着嘲讽。
阿萝花了很久时间理清头绪,她这乖徒儿不是应该好好在广寒宫捣药吗?怎么会跟妖王厮混在一起?
“为师跟你相处这么久,竟没看出你是个断袖。”
轼雪并不生气,反而认真解释:“师父可别误会,我与妖王兄之间是很纯洁的友谊。”
阿萝气结,转念又说:“好,此事先不提,可那些无辜生灵,总是你残害的吧?为师送你上九重天,就是为了看你堕落至此吗?嫦小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
轼雪拂面痴笑:“师父既碎玉断情,又何故管徒儿的事呢?师父可以出尔反尔,徒儿又何必处处顺从?”口中传来阵阵酒香。
阿萝苦笑:“你为何不明白为师的苦心”
轼雪突然上前,钳住她瘦弱的肩膀,眼中泛红,醉态尽显。
“世人皆说做神仙快活,我倒觉得做妖更自在。师父你瞧,如今我想要什么皆唾手可得,你口口声声的道呢,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阿萝推开他:“你疯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唾手可得的。”
“是吗?”
轼雪玩味一笑,将阿萝拉上前,不假思索地覆上她的唇:“今日,我偏要你。”
绯色衣衫被撕裂,青丝散乱,轼雪将她压在身下,舌无声无息入侵,肆无忌惮索取着。阿萝顿时觉得浑身软绵绵,用力推他,无奈仙力被封,全然不管招式与他扭打在一起。两人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挣扎无果,她眼睁睁看着衣裳被一件件褪去。
一夜辗转,两人皆筋疲力尽。轼雪因着酒劲,昏沉而睡,阿萝在他身侧,望着他紧蹙的眉头,冷汗阵阵,又心疼地环抱着他。
这样抱着他,便有一瞬错觉,仿佛那些共枕而眠的日日夜夜还是昨日的事
6.昨夜太平长安
自那夜以后,轼雪每日都来看她,夜里与她同榻而卧,倒是清醒,不再逾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一日入梦,又回到了那个他吐血的清晨,他摇着她的肩,质问她为何这般绝情。那一抹殷红的血越来越多,最后把整个萝卜山给染红了。
惊醒起身,她才发现一脸泪痕,动静太大,把睡在身边的轼雪也给吵醒了。
“做噩梦了吗?”
阿萝勉强一笑:“可能换了床,睡不大惯。”
次日轼雪便带她回了萝卜山。苍狼看到两人回来,眼里全是震惊。轼雪抱他入了萝卜洞,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便出了屋子。阿萝听到厨房起灶的声音,过了一阵,苍狼欢天喜地地跑来喊她吃饭。她忙走出去,见一桌子的菜五颜六色,皆是她曾经爱吃的东西。
“轼雪,你别怪师父”
轼雪见她眼中带泪,面有绝望之色,一瞬便觉不对,仰面一看,只见天兵天将成群而来,一副将之缉拿归案的架势。回身迎上阿萝的眼,他自嘲地笑起来。
阿萝无言以对。一日为师,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所以那日在妖界,无意得到了嫦小娥给她传的消息,妖宫难闯,希望她能引轼雪回萝卜山,众仙联手将他伏法。
于是她便设了计引他回来,伙同天界布下天罗地网,亲手为他戴上镣铐。
天庭之上,仙官仙僚同台会审,天帝也至,嫦小娥用腹语会意阿萝无须担心,阿萝这才松了口气。早知嫦小娥跟天帝有奸情,如今她宫里的人犯事,虽罪恶滔天,却也不好太不给颜面。何况又是阿萝的徒弟,自然不会下狠手,只将他捆在诛仙柱上,施以一百鞭刑,小惩大诫。
阿萝见那小仙扬起烈焰鞭,上前一把抢过,对着众人道:“在下不才,教出如斯逆徒,当亲手惩他,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等众人回应,她转身问轼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轼雪凄然一笑:“你口口声声要我修仙,我修仙修得连师父都没了,有时我觉得自己竟连你身边的苍狼都不如(苍狼:关俺屁事),至少它能时时陪在你身侧。如果修仙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宁愿生生世世只做个妖孽。”
阿萝叹了口气,二话不说便扬起长鞭往轼雪身上抽打起来。
众人见天帝不发一言,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声接着一声,烈焰鞭被毫不留情地打在轼雪身上,顷刻间便皮开肉绽,众人看得心惊肉跳。这做师父的如何下得了如此狠心。那噬心的火焰随着鞭子浇在身上,混着血水,直叫人不忍直视。
一旁的嫦小娥看不下去,上前阻拦,被阿萝一把推开。一百鞭刑,她挥舞得一气呵成,令人叹为观止。诛仙柱上的轼雪未哼一声,只冷冷望着她。
等行刑完毕,轼雪早已晕厥过去,被人拖着押送至天牢,一地血水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