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慌慌忙忙退下去抓药。泽妃犹自一脸泪痕,呢喃着茗贵人的名字,拉着昨晚守夜的宫女问:“你也看见了的,是不是?!”
宫女哪儿敢答话。可这延禧宫中曾有位茗贵人投井自尽的事却是无人不知。据说,茗贵人投井自尽的时候是有着身孕的。
皇后也细细查过此事,但并未找到证据,便不了了之。如今泽妃自己复又提起来,宫中流言更加绘声绘色,令人毛骨悚然。
“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也不管你们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总之在我这儿,任何人胆敢捕风捉影散布流言,就不要怪我向皇后娘娘请旨,乱棍打死!”
皇后踏进宜华殿,远远听见绿芜这一句才展露笑容:“要是后宫姐妹都像绿嫔妹妹这样明白事理,那便是本宫的福气了。”
绿芜受宠若惊,盈盈一拜:“奴婢理当为娘娘分忧。”
皇后伸手无力地一扶:“你如今已居嫔位,地位尊崇,怎好再称奴婢自降身份?况且,你是本宫这出的人,你轻贱自己,便是连本宫也陪着纡尊,”说到这,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到时,本宫要让的恐怕就不只是区区一碗羹了。”
绿芜心中一动,明白皇后所指——前一阵,一连几日御膳房连夜为皇后烹制的火莲雪蛤羹在送到翊坤宫的路上都被泽妃的婢女强行端走,还放出话来,说是皇上早有口谕泽妃有了身子,宫里不管有什么好东西只要能用来调养的都先仅着泽妃用。
“泽妃姐姐一向受宠,骄矜惯了。皇后娘娘不必太放在心上。”绿芜谨慎着道。
皇后盯着她头上那簪金钿珠花,良久,扬起嘴角道:“还是绿芜妹妹乖巧。本宫也并非跟泽妃计较,只不过本宫父亲大老远快马加鞭送来也罢,你便陪本宫去瞧瞧泽妃吧。”
皇后和绿芜刚到泽妃寝宫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摔打声。
“这是什么劳什子火莲雪蛤羹,简直难以下咽!本宫还以为皇后她爹给她送什么好东西,真让人倒尽胃口!”
皇后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带着绿芜往里走。听见通报声,泽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平复。
“呀。”绿芜眼看着皇后从溅撒在门口的残羹上踩过去,心中不忍:她伺候皇后日子不久,却明白皇后与国丈父女情深。国丈年迈,却仍驻守边疆。与其说国丈守的是国,不如说是一个父亲用所有心力守着唯一的掌上明珠。
火莲与雪蛤都是奇珍,十分难得。国丈这份爱女之心却更难得。
泽妃恃宠而骄,借病连行礼都免了。
皇后却似毫不在意:“如今皇上也说了,事事以妹妹的身子为重,姐姐也日日焚香祝祷妹妹早日康复,好再获麟儿,为皇室绵延子孙。”
泽妃挑眉讥诮道:“泽萱谢姐姐关顾。姐姐别只顾着妹妹,也替自个儿向佛祖求个皇子,才不枉姐姐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呢。”
皇后被戳到痛处,一时竟无言以对。倒是绿芜忍无可忍,出声道:“泽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姐妹情深,想来皇上也是乐见的。只是,不知皇上看见这满地的碎瓷残羹不知会作何联想。”
“放肆!”泽妃忽然发难,“你一介贱婢出生,竟来教训本宫!”
绿芜微笑:“泽妃娘娘息怒,嫔妾绝无此意。嫔妾只是猜想定是火莲雪蛤羹送来得太仓促,皇后娘娘还来不及遣宫人来提醒泽妃娘娘,食用此羹须得与蜜枣同食,蜜枣的甜便能压住雪蛤的腥,也避免了同煮而消解掉火莲药性。如此,才败了泽妃娘娘的胃口,也折了皇后娘娘一番心意。”
“你的意思,追根究底全赖本宫愚昧?”泽妃凝视着眼前这个从前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宫嫔。
“当然不是。即便博学广闻如皇上,恐怕也不曾留意到这些小事。嫔妾只是想解开误会,这补品浪费了事小,皇上若因此疑心后宫失和,便不好了。”绿芜步步为营,点到为止。皇后默默听着,含笑不语。泽妃早已哑口无言,无借口再就此事发难。
空气顿时黏稠,还是一旁的宫女适时打破尴尬:“泽妃娘娘,您是时候该午睡了。”
皇后和绿芜前脚刚走,泽妃就忍不住啐了一声:“这小妮子仗着皇后撑腰,竟也敢话里藏刀羞辱本宫!”
宫女献媚道:“娘娘何必动气,一个被无宠的主子捧上去的奴婢罢了,要治她易如反掌。”说着凑近与泽妃耳语,不多时两人同时露出一抹浅笑。
三 端倪
绿芜送皇后回到翊坤宫,两人刚进殿,便见皇帝坐在门口疏影书院的树下看书。
“你们去瞧过泽妃了?”
“是。”
皇帝轻叹一声,执了皇后的手道:“泽妃娇气,常常嘴上不饶人,嫔妃大多不与她交好。这次她骤然失子,十分伤心。恐怕也只有你和绿芜才敢去看她,这份情朕便代她记下了。”
皇后和绿芜一同道:“皇上言重。此乃臣妾分内之事。”
皇后顺口说自己头痛想早点就寝,便不留皇上用晚膳。正好让皇上送绿芜回去,在宜华殿用膳。等皇上应允,便让宫人赶紧地送几味皇帝喜欢的食材去宜华殿。
“皇后有心。”皇帝微笑道。
绿芜受宠若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告别皇后后便加快步子追在皇帝后面。
皇后目送他们走远,暮色氲进她的眸子,显得格外深不可测。
“娘娘,皇上已经在这等了您一个时辰。”宫女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