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欺身上前封住了我的唇,我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他压在身下,陶瓷碗砸在地上碎成好几瓣,粥也撒了一地,手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大概是被烫伤了。我试图推开陆时生,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疯狂的吻肆虐着我的唇,坚硬的牙齿用力地在上面留下烙印。我挣扎,却看见陆时生眼角闪烁的泪。
我一时怔住,他的吻也温柔下来,狡猾的舌头不知何时探进我的口中。连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他这样抽尽了,我只能扶住他的肩膀,乖顺地迎合着他的吻。
“君蘅”
我的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悄然炸开一样,四肢百骸都跟着战栗起来。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们就在阳台上那样睡了一夜,等我醒来时,我正蜷曲在陆时生的臂弯里。这样的距离让我不安,我抬起手,轻易就可以触碰到他的脸。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像刷子一样在眼睑上留下影子。
这样的宁静安好,仿若我们曾共度了许多个春秋。
我被阮君蘅附身的谣言传得愈演愈烈,胆小的仆人们一个个都来请辞,居然连徐妈也要告老还乡。其实我知道不仅仅是因为闹鬼的事情,阮家的生意每况愈下,开给仆人的工钱也越来越少。不过陆时生还是大手笔地给了徐妈一大笔钱,终是让她走了。
整座阮府最后只剩我和陆时生两个人,他的笑容里说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关系,还有我陪着你。”
他笑笑:“等我们把阮子雄的遗产拿到手,我再给你买仆人,天天伺候你。”
“你不是已经在打理阮家的家业了吗?为什么还要这笔遗产?”
陆时生的笑容十分阴森可怖,他说他要阮子雄变得一无所有。
“你为什么这么恨阮子雄?”
我的问题大概是触及到了他心底的禁区,他一时哑然。我有些不高兴了:“你不相信我?”
陆时生摇摇头,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的本名,其实叫陆时春。很多年前阮子雄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和我的父亲是患难兄弟。他们同去南洋务工,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大包金子。可是阮子雄见财起意,把我爹从轮船上推了下去,我爹葬身海底,不久之后我母亲也死了。我就是被阮子雄害得家破人亡,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要报仇,我一定要让阮子雄也尝尝这种滋味!”
陆时生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从地狱里来的修罗。我忍不住继续问道:“那阮君蘅呢?你都这样恨阮子雄了,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你是故意接近她的?”
提到阮君蘅,他连表情都一下子沉寂下来,犹如死去一样。
“她是意料中的意外。”
那么她的死呢,是不是也是一场意外?我很想知道,可是我不敢问出口。
阮家的生意越来越差,接连好几家工厂都相继倒闭。陆时生真的如他所说,要让阮氏的产业在他手里一点一点败光。
偶尔闲暇的时候,他便会将我圈在怀里,抱着我坐在阮君蘅的房里。那个留声机里换过一张又一张的唱片,他亲吻我的嘴唇,却始终不肯亲吻我的额头。
我知道,因为那里有一道会提醒他我到底只是个替身的疤。
陆时生带我来到阮子雄的病房前,再次向我确认有没有把握。我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他笑了,奖励似的拍拍我的头。
他说老奸巨猾的阮子雄还是有意识的,所以才一直不肯在陆时生重拟的遗产转让书上签字。他在找我来的同时,已经将遗产转让书改成我的名字,现在的阮子雄也是老眼昏花,看见和阮君蘅一模一样的我,爱女心切的阮子雄一定会签字。
“我一个人进去,这种场合你不要露面,以免有人对你说些闲言闲语。”
陆时生默许了我的提议。我推门进去,阮子雄躺在床上,哪里还有昔日第一商人的英武。他面容枯槁,像是修罗场里的骷髅,一双眼睛混浊不清,只能勉强依靠着仪器生活。
我慢慢地走近他,他像是感应到了我,努力扭过头来看着我,朝我伸出一只手。我赶紧握住,在他身前俯下身子,轻声唤道:“爸爸。”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显然认出了我,枯竭的双眼闪动着激动的光芒,甚至还流下泪来。
“爸爸,我是君蘅,我回来了。”
我能感受到他用力握住我的手,却听不见他竭力想要说着的话。
“爸爸,签字吧,把所有的财产都转让给我。”
我把钢笔塞进他的手里。我握住他的手,哄道:“爸爸,您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教我写字的。”
他吃力地握住笔,开始在那张单薄的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他的名字。最后一笔落成的时候,我从门缝里可以看见陆时生如释重负的脸。
我挂着恶质的笑容再次凑近阮子雄,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他登时激动起来,在床上挣扎,最终直直地陷进了床里,连眼睛都没有来得及合上。
很快冲进来的医生护士把我挤到了一边,我只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做一个旁观者,我看见他们将仪器一个一个地撤走,然后扯过灰白色的被子,遮住了他的头。
回家的路上,陆时生问我和阮子雄说了什么。
我笑着冲他眨眨眼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陆时生皱眉,大概是不满我的恶毒。我无所谓,猖狂而笑,把眼角的泪水逼退。
阮子雄将所有的产业转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的消息很快在整个上海滩传遍,默默无闻的我成为了故事的主角,阮薇,传说中的阮子雄的干女儿,和他死掉的亲女儿阮君蘅长得一模一样。
陆时生高调宣布已然亏空的阮氏破产,遗产中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现金已经存在我的户头里,他让我抽时间去银行取出来,之后我们就远走高飞。
取好钱在回家之前,我特意去看了看老蛤蟆。老蛤蟆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第一眼见到我竟没认出来。那也好,我也无意再暴露我的身份,给他塞了好些钱才走。
走出了好几步,才听见老蛤蟆在后面喊我。
“他派人来问过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我说你从小就跟着我长大,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阿薇,这次我够义气吧?”
我不敢回头,一时间泪如雨下。三年前,是老蛤蟆给了我一碗热汤水,才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阮家在银行里的财产被我全部换成了纸币,一沓一沓地包好放在阮君蘅房间的桌子上。陆时生还没有回来,我便趁着这个时间烧了一壶水,用来冲泡我从房里找出来的茉莉花茶。
晚上六点钟,陆时生回来了,我拉着他走回屋里,指着那小山一样的钞票得意地给他看,他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为了配合情调,我早早就点上了香薰蜡烛,他闻着满屋弥漫的茉莉香气,深深地吞吐着气息,表情却木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