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直到如今,他才蓦然发觉,不是的,他根本没能逃过。
原来就连时间,也那么无力。
回首这些年,他对她的刁难,对她的折磨,原来都不过是恼羞成怒,都不过是欲盖弥彰。
7
陆彦亲自带着宁朗回到陆家,正想往宁惜那院子去,就听到下人来报,说宁惜又有孕了。
他愣在原地,像被什么唬住了。
他心里突突的,像要炸开一样,他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等见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可她脸上的神情,那并不是开心,他很清楚,她并未因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有丝毫的喜悦。
她的目光却越过他,看到了后面的宁朗,泪一下就湿了双颊。
从那以后,宁朗就跟在宁惜的身边,她亲自照料,凡事不假他人之手,对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倒不怎么上心。
却是陆彦,日日往她院子里跑,东西也流水似的往她跟前送,什么都是最好的,都是他亲自选的。
几个月后,宁惜的肚子开始显怀,可她的境况有些糟,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憔悴不堪,仿佛肚子里的孩子在蚕食她的精气。大夫日日来瞧,补品和药材也是最好的,却都没什么效果。
陆彦明白,她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他的孩子。
起初是愤怒,慢慢变成难过,最后他只觉得害怕。
这一刻他才发觉,其实,他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不敢再去看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对她发怒,怕惊吓到她。他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甚至故意想要激怒她了,一切都因为那个孩子而发生了改变,因为那个孩子带给了他期盼,让他觉得,终于有一种东西可以将他与她永远相连。
这是比爱或恨都要更久远的联系,叫血脉。
8
怀胎七月后,宁惜的肚子就大得有些吓人。
陆彦已很少再去她的院子。
这夜她正欲歇下,就见外头灯影攒动,人声嘈杂,有脚步声渐近。她刚披上衣裳,就见门被推开,下人们扶着陆彦走了进来。
他醉了,口中还喃喃自语,依稀是在叫她的名字,难怪这样晚了下人还将他送来。
她伸手去扶,待他坐到榻上,本想为他接去外袍,熟料他却伸手一推。她被这一推,头磕在床柱上,“咚”的一声。
其实并没有多疼,他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轻得小心翼翼的,他一边揉着一边哄:“不疼,不疼了……惜惜乖啊,三哥给揉揉就好了。”
她肚子已那样大了,他很艰难才抱住她,慢慢地,他的头往下,就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宁惜竟觉出有温热湿意浸透衣衫,他的声音很低:“惜惜,不要恨这孩子……求你……”
他当真是醉得糊涂了,否则怎么会有这样卑微祈求的姿态。宁惜别过头去,渐渐红了眼眶。
是的,她恨这个孩子,作为对他的恨的延续,她没有办法满心欢喜地去做一个母亲,就像她没有办法忽略对他的恨意。
其实他曾数次偷偷去看过她,她并不知道。
她的目光永远落在宁朗的身上,目光中隐含着慈悲与怜爱,仿佛那才是她的孩子。他甚至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觉得酸楚,以后等孩子出世,就算他给予孩子这世上最伟大无私的爱,但终究,缺了母亲的那一份。
9
不久,宁家知道了宁朗的消息,宁轩亲自从临漳赶来,要将宁朗带走。
宁轩说了,无论怎样的条件,只要陆彦发话,他无不应允;可若陆彦执意留下宁朗,就是与宁家为敌。
这些年,宁家在宁轩手里虽渐不如前,但有宁远打下的基业在那里,与宁家撕破脸皮,这对陆家而言是莫大的压力。
陆彦千防万防,消息还是传到了宁惜那里,她挺着肚子来找他。
她如今行动不便,肚子越大她便越憔悴,走了几步就是一头的汗,见了陆彦就直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