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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浔陪客户吃完饭正要离开,旁边包厢里忽然有人喊她进去。
包厢里一大桌子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正喝得酒酣耳热。
伊浔是广告公司主管,没有这些富家公子小姐那么矜持,而且她一向最懂圈子里的规矩,挽起袖子就先干了两杯。
接着,有人起哄说:“我们在给段公子接风洗尘,伊浔你再表示表示。”
他们隔三岔五就给人接风,伊浔二话不说又干了两杯。
后来,段有惟说就喜欢伊浔的豪爽。
对方用到了“豪爽”这个形容词,可见是对她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段有惟的名声算不得好,与他门当户对的未婚妻都没有拴住他的心。他一向风流不羁、温柔多情,身边的红颜知己加起来估计能绕地球一圈。
这类公子哥儿,伊浔一向对其敬谢不敏,但他们颇谈得来,一顿饭下来,段有惟对她的称呼已经从“伊小姐”变成“小伊”。散场的时候,他送了伊浔一瓶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她知道这酒的价值,坚持不肯要。
可段有惟说:“好酒要给懂酒的人。”
其实她并不怎么懂酒,只是能喝而已。她千杯不醉,在城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传奇人物。
许是这个原因,段有惟后来经常找她喝酒。他们也不去多考究的地方,因为天气冷,所以去的大都是火锅店,涮一锅蔬菜、肉品,隔着腾腾热气推杯换盏。
段有惟见识广博,伊浔博览群书,于是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
酒酣耳热的高谈阔论,这场景并不浪漫,所以,即使次数多了,伊浔也从不觉得段有惟对她有其他意思。
她不排斥跟段有惟交朋友,何况他还是一个特别仗义的朋友。
那次圣诞节,一个三流小模特在公司拍了一组镜头,指名道姓要伊浔修片儿。修片儿是伊浔的绝活儿,但升了主管之后,她已经很少亲自动手,而对方也不过是个不出名的嫩模,她自然是拒绝了。
因此她就得罪了人。小模特背后有金主,多方施压,上头给她两个选择,要么辞职,要么道歉。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倒是小嫩模跑来和她示弱,亲亲热热地喊她“姐姐”。
她这才知道是段有惟出面摆平了这件事儿,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碰巧看见你在挨训,就稍稍打听了一下。”他在电话里笑道,“虽然是举手之劳,但你还是要谢谢我。”
“是是是。”她连声应道,“我请你喝酒。”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请客。
地方是段有惟挑的,露天的烤肉大排档,一到晚上就特别热闹,“咝咝”的烤肉声不绝于耳。段有惟烤肉也很有两把刷子,伊浔吃得尽兴,忍不住打趣他道:“原来段公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怪不得市里的女子都心甘情愿做你的红颜知己。”
他淡淡道:“我并不是个滥情的人。”
他难得向谁解释什么,但明显不高兴了。伊浔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们以往说话很少涉及私生活,比如他从来不提及自己的未婚妻。她连忙倒酒赔罪,这才发现他的杯子里还是满的。
段有惟慢条斯理地说:“都喝酒了,谁开车?这个点很难叫到车的。”
“叫不到车就走回去。”她把酒杯送到他嘴边,他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颇有忍了许久的感觉。
后来,他们果真是走回去的。
下了雪,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冰碴子,踩上去很有感觉。她只顾低着头使劲踩,没察觉对面的车辆,还好段有惟拽了她一把,她才堪堪躲过去。
她的手很暖和,他的手却是冰凉的,其实他穿得并不少。她轻轻挣扎了一下,可他并没有放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
被城市灯火掩去光辉的月亮忽然清明一片,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轻轻将他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