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容易?待皇上驾到,哥哥送你人官当个贵妃娘娘,不就住进去了吗?”
“我当了贵妃,你做什么?”
“白然是国舅老爷哟。”
“我看呀,不如你当皇帝,比那赵家小儿强得多。”
王立以手捂王玉的嘴说:“掉脑袋的话,可不能信口开河!”
恰在这时,张钰带着一个老头过来了。王立便将王玉引进厅堂隔壁的一间小耳房,说:“贤妹累了,在此稍事休息,如果我办事去了,你就自己走好……”
王立刚掩上门,张珏就上了楼,只见他兴高采烈地说:“来来来,王元帅,快来见过我的恩师——”
张钰身后是个白发长须、精神矍铄的老人。张钰早前曾提起过,因为他家境贫寒,无钱延师,邻家秀才毕再兴便免费教他识字,借书给他学习,就是从军也是他送的盘缠,因此,毕再兴既是张钰的老师,也是他的恩人。
王立一揖到地,说:“下官拜见毕老先生。”
毕再兴满脸堆笑,伸手扶着王立说:“啊呀,这就是炮击蒙哥、偷袭石子山军营、攻破泸州、射杀熊耳的王立元帅吗?王元帅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竟是这样一位年富力强的俊才,难得,难得啊!”
王立连忙让座看茶。
毕再兴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来,说:“想不到一别经年,我弟子的弟子都这样有出息了……”
张珏打断毕再兴的闲谈,问道:“恩师千里迢迢来看望学生,不知有何见教?”
毕再兴吞了口茶,说:“有什么见教?如今你是四川制置使,这样大的官,见你难于上青天,我是只敢见你,不敢再教你了!”
毕再兴的话不带秀才的酸气,却带着市井的俗气,王立心有不屑,又担心暴露了隔壁的美人,于是有些坐立不安。恰好有个军士来报,说城下有动静,张珏便派王立前去视察。
看看身边无人,毕再兴这才道:“张大人,老朽是来报丧的。”
张珏一惊,问道:“恩师,此话怎讲?”
毕再兴道:“你派出去勤王护驾、迎接大宋皇帝的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张珏闻言,只觉一股咸热涌至喉头,见对方不动声色,冷眼旁观自己,他猛然觉察出异常,便强把一口热血咽下,质问道:“你……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你……你……莫非投降了蒙古人?”
毕再兴道:“投降二字有辱斯文,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柄。人怎能不做明达之士?南宋气数已尽,临安指日可破,你纵有回天之力,也不能扭转乾坤,何不听为师一句话?”
张珏血脉贲张,面孔紫涨,上牙咬着下唇,半天才吐出一口粗气道:“我始终记得你送我从军路上所说的一句话——‘好男儿生当报国,立志除奸,你可要给我记住了!’我几十年来将这话铭刻在心,身体力行。现在,你又要对我说什么别的话?”
毕再兴面孔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灰,他沉吟片刻后,说:“这……只是作为大元安西王相的招讨使下达的一份文书。”
“安西王相是哪个龟儿子?”张珏两指夹过信纸。
“这安西王相也是汉人,姓李名德辉,字仲实……”毕再兴说到这里,忽听隔壁有轻微的响动,便立即站起,“楼上还有别人?”
张珏也听到了动静,他疑惑地推开隔壁的小门看了看,回转身来冷冷一笑,道:“你做贼心虚了是不是?又是什么王相,又是什么诏谕,你就算是把忽必烈的圣旨捧来,我也把它当大便纸。”说完,他看也不看,将信纸扔在地上。
毕再兴急忙捡起,吹去灰尘,小心展开,白己念道:“……宋国所恃江淮全线崩溃,临安已如囊中之物,国将不国,城何以为城?张制置使独守蜀中一隅,可谓劳苦功高,守着这弹丸之地三十有年,难能可贵!然岁月如流,人生如梦,还能有几度春秋?……”
张珏重重地靠到太师椅上,大声道:“你别念了,酸文假醋的,还不如你说得干脆。”
毕再兴以为张钰心有所动,喜道:“你肯听我的?张大人,你是大宋名将,天下谁人不知?古往今来的忠臣名将几个有好下场的?那余玠本是钓鱼城的开山老祖,治蜀十年,功盖全川,却被奸相谢方叔害死。那王坚百战弥坚,节义为蜀官之首,可也遭奸臣贾似道所忌,郁郁不得志而死。你想想,等待你的又将是什么命运呢?”
见张珏坐着如泥塑一般,毕再兴以为击中了他的要害,遂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加重语气道:“老朽正是看在我们师生的情分上,才冒险上山来劝你的。张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元主忽必烈与蒙哥可大不相同,特别重用我大宋有才之士,对我等降臣宠幸有加,为师不才,也做了……”
“呸——”张珏一掌将毕再兴推倒在地,拔剑相向道,“我当年有眼无珠,竟拜了你这狗才为师,你也配当我的先生?你看重性命,看重地位,看重名利,而我看重的是气节,是尊严,是我大宋的利益,那是高官厚禄换不去、刀枪斧剑吓不倒、金银财宝买不动的!”